“想跳舞?也没必要看着别人发呆啊。”高贵王子的声音。
偏头,看到他已经摆好了邀请的姿势,等着她的回应。
“你手伤,能跳吗?”她笑。
“手伤,不是脚伤,跳舞用脚,ok?”他笑得皮皮的。
“后果自负哦。”她把手放到他掌心。
他拉她起来。“为了你,值得了。”
“你这是在追求我吗?”她问,语气有一丝的淡然。
“看得出来吧?如此明显。从昨天就是了。”王子一改平日一听这话题就发火的毛病,牵着她的手往舞池走。
“为什么?”她皱眉。顺着他的牵引,走到了舞池中央。
摆好架势,开舞。
正好是优雅的慢舞,慢四拍的节拍,让他可以把脸贴她贴得很近,轻语:“因为,要追到你——再抛弃你呀。”
逗得她呵呵笑:“无聊的游戏,你还在玩?”
他则不以为然。依然贴着她说话:“有谁比我此刻,更接近女皇唯爱过?我甚至都可以——”他在她颈窝处深呼吸:“闻到你身上的香味——”
她痒,呵呵笑着轻轻推他。太过于亲密,让旁人看了都不免脸红。
眼角余光不自觉又瞄向那头的白色,看到白色的少女此刻正靠在少年的肩膀上,陶醉。
“唉……”再次轻叹。松开了舞伴的手,往阳台边走。
“我去透气,你别跟来。”
阳台。
“这外头可没有暖气,你穿这样,站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地方,感觉很棒?”王子靠在门边上发话。
她回身瞄了他一眼,“不是让你别跟来吗?”
“十分钟了,你手里的红酒都快结冰了吧。”说着褪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有些事,即使结了冰,也依然得面对。”正如与小舞的关系,以及处理她的方式——究竟是对是错?
“原来,即使是女皇,也是有烦恼的嘛。”他笑她。
她白他一眼,他却当没看见,继续说:“如果结冰了——”拿过她手里的红酒,往阳台外头倒去“就不该再拿在手里,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来拯救它最后一点点余热。伤了自己,它也不会再热多久。”
“……”
“进去吧,你披着我的外套,我可冷得受不了。”他拉她往屋子里头走。
“莫乙。”她在门边拉住他。
“恩?”
“谢谢你。”笑,难得的娇俏。
“要谢我的话……”他盯着她的脸:“答应我不许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最后一个字,吞在他的口中。
这算是个大庭广众下的吻吧?感受到纷纷侧目过来的眼光,她想推开他,却不能生气……
直到有人发出低呼,他才放开她。
发出低呼的人,是小舞。
而她身旁,是唯公子,唯书魅
王子放开了仙女。眼神难得凌厉地望向俊美的少年。
是明显的挑衅。
昨日篮球场上唯爱的半途失踪,是因为他吧?
演讲比赛那
日唯爱要把他的奖杯,送给他吧?
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唯书魅。
他并没有看向挑衅的眼神,只是审视着王子身旁的仙女。
沉默。
直到她皱眉,低下头。
没有人再能看清她的表情,长发却遮掩不了她发烫的耳朵。
他站直,眯眼。
声音依然柔柔的轻轻的:“小舞找你,姐姐。”
一顿,
转身。
离去。
看飞机划过八月的夕阳,穿进云层,日本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我却忍不住颤栗。有些如释重负有些不舍有些遗憾,却又在如此的复杂思绪里,感觉到如死寂般的疲惫。
八月……日本东京的夏日,热得连人都变得迟钝起来。便是这样的热,熟悉得令人心惊。在我十四岁那年,便是这样的炎热里,父亲抛下母亲和我,以及他不负重荷的债务,在病床上撒手远去。
也便是在这样的炎热里,母亲带着我,第一次踏入唯家的大门。她说,那是我们唯一仅存的希望。
那一天的唯家,热闹得仿佛天堂。听说,是为了庆祝女主人的个人画展成功落幕。大受好评。母亲便捧着她用剩余的所有的钱,换来的那副价值连城出自“名妻”之手的画,虔诚无比地以狂热同好的面貌,去与女主人一见。
我坐在角落等待她的归来,同时震惊于这样的场面与排场。即便父亲在世的鼎盛时期,如此排场我也见之甚少。也即便如今我穿得光鲜亮丽坐落于人群中,也依然感觉到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但,尽管如此,唯爱依然在我最难堪的时候闯进了我的生活。
在那样的酷热中,我第一次感觉手脚冰凉。母亲带着画,一去无踪影,而我却被几个父亲生前相熟的厂商和银行家堵在了唯家的花园里,一再地质问,并不断地冷嘲热讽着,嘲笑父亲的无能,嘲笑我家欠下的债务,用轻薄的言语,把我逼到几进崩溃的边缘。我紧紧地闭上眼睛,低下头,抱紧自己的身躯,希望能在那一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便在那一刻,我听到了一个暖暖的,带笑的,甜甜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她说:“李叔叔,爸爸找您。”
也便是这么普通的一句话,让围绕在我身边的大人们,竟如见到了女皇般,呼啦一声从我身边散开,谩骂声顿时消失无踪。于是,我慢慢地张开眼睛,抬头,便看到了炽热的艳阳下,比艳阳更耀眼的女皇。
她身边围绕着一群刚刚还在对我冷嘲热讽,如今却笑容可掬的大人。她穿款式最普通的牛仔七分裤,上身是可爱的粉红娃娃装。纤瘦高挑的身材,白皙的肌肤把她衬托得如陶瓷娃娃般晶莹透明。她站在大人中,腰挺得笔直,笑容甜美,态度大方,在众人的围绕下,如众星拱月般地离去。剩我一人留在原地。
她把我从魔鬼的手中解救了出来。却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与她的距离,遥远得让人不敢想像。她就如仙女般,从未曾生活在凡人存在的地方。
我以为,我们应该是距离遥远却平行的两条直线,不会相交。却在偷偷仰慕她的下一刻,看到爬在架子上的花王一不小心让脚边那桶花肥向站在架子下的她泼过去的瞬间,鬼使神差般地冲了上去。也许,我只是想要表达我对她的谢意。也许,我无法忍受我心目中的仙女被花肥弄脏。总之,当大片大片黄褐色的污渍在我的白色洋装上溅起的时候,她安然无恙地站在架子边,惊讶地伸手扶住几乎站不稳的我。
然后,是一团混乱。花王不断地道歉,旁人的惊呼,引来了唯家的主人,以及站在他们身边的我的母亲。母亲看我一身的狼狈,用几近尖叫的声音问:“小舞!你到底倒了什么乱!?”
我错愕。
却听到身边的仙女,对着唯家的当家,用坚定的语气,说:“爸爸,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
便是这句朋友,有穿制服的人殷勤地带着我去换了干净的衣服,有华丽的房车在唯家的大门等着送我们母女回家。顺带而来的,是唯家夫妇对母亲热情的招待,是债主突然转了脸色的巴结,是母亲握在手里的唯财团的合同,和我们突然富裕起来的生活。也便是这句朋友,我放弃了画画开始学习钢琴,我放弃了最爱的艺术学校考入亚祢高中部,我开始学习应付身边的人不再真诚的笑容,我开始习惯顶着好友的头衔过着不再有朋友的生活,我也开始熟悉当一株茧丝花,不得不依附,便不得不在依附的同时变成陪衬品。
仙女变成了我的朋友。她会真实地坐在我的身边,与我聊天。她也会冷漠地看我曾经的朋友,直到他们自动远离。她对我的请求偶尔会不耐烦,却从来没有拒绝任何一个请求。她习惯被人众星拱月般地包围,宽容一切对她怀抱任何目的的笑容,却对偶尔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抱以凌厉的审视。她强大到撑开翅膀足以保护我的整个世界,却同时遮住了我渴望的阳光。
我习惯了她的优秀,习惯了她的坚强,习惯了她的美丽与尊贵。偶尔,她的强大,会让我觉得喘不过气,却无法想像有朝一日
她软弱的样子。我甚至不能容忍她或许会有一丝懦弱,也不相信她会输给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她,本来就该是尊贵如女皇的。是我所不能匹敌的,是望尘莫及的。我的好朋友,唯爱。
我以为,我将会当她,一辈子的“好朋友”。
直到,偶然,我发现了她身边,那个白色的影子。
他通常只在寒假或暑假出现。他美丽得恍若天使。他酷爱白色。他给人感觉透明而宁静。
他对她的话言听计从。
他也任由她欺压从不反抗。
对于她的恶作剧他总是无力招架。
但他并不如我一般地懦弱,他能拉很棒的小提琴,他喜欢在没人的中午游泳,他甚至在家庭教师教他们概率论的时候,把他前一天已经答在卷子上的答案擦掉,假装很认真的听讲,然后把答案再写一遍。再然后,她得满分,他98分。
他不断收敛着自己的光芒不让它外露。
一度我曾以为,生活在女皇的身边,承受着来自她的巨大压强,他与我一般,应该多少是厌恶着她的。
然而我又曾亲眼看见俊美的白色天使,抱着在花房睡熟的她回房间。态度,是如此地小心翼翼。
他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天使。俊美的天使。我站在远处,从来不敢接近,怕破坏了他的气息。
直到……
直到,看见他画里的孩子,笑得如此地寂寞,如此地不安。
原来,他也与我一样,会寂寞,会不安……女皇,毕竟是我们所无法仰视的……
象突然找到了共同点一般,我再也忍不住接近他的冲动,于是,我走上去,说:孩子,不该有这么孤独的颜色。
就像,他。
与他的接近,让我突然乱了心跳。他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助我,甚至为了我,反抗了他的女皇。于是,我变得越来越不舍得放手。
我甚至忘记了,女皇,是没有人可以反抗的。
直到我的好朋友,唯家的大小姐,在那个寒冷的,北海道的冬日。彻底地与我决裂。
我曾经在那一刻,在冰天雪地的北海道,产生过从未曾有过的绝望的感觉。当唯家的大小姐,告诉我我不必再回到亚祢,不必再呆在她身边,我甚至可以呆在日本不必回去。在那一刻,我以为,我将要一辈子,拥抱着日本的国土,不再可能离去。
唯家的大小姐,唯爱。我的好朋友。在她父亲的生日宴会上,对我出了手。我便也在那一刻,绝望地陪伴着我的母亲,守候在日本的国土上,开拓她的商业天下。
我无比的绝望,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离开了日本,离开了北海道。直到,那个白色的影子也离开。
都离开了……包括我的母亲。
在日本呆了半年,当我的母亲生意刚刚开始作大,当我认为一切都会有所回报的时候,一场车祸,带走了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仅剩的一个亲人。
我收到了保险公司赔偿的巨额保险金。母亲生前最想得到的,却在她死后,轻而易举地实现在了我的身上。
妈妈,多讽刺不是?
唯家来了人,来表示他们的惋惜和遗憾。帮我办理了母亲的后事。唯爱……毕竟没有抛弃我呵。可我却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我决定回去……回到那个,有俊美的天使的地方。
唯爱,我的好朋友。
对你,便也只能……
“唯书魅,你必须上q大,必须读商学院!因为,你欠我一个必须实现的愿望。”
……
q大大学,一所闻名遐迩的综合类高校。从这里出去的学生,在社会的各个领域都堪称精英。从政坛,到商界,到学术界,或科研界,无不充斥着q大的学子。他们为母校带来的光辉与名誉,几乎是数之不尽的。当然,q大的讲师与教授,便也不是普通的学者,他们一致都 拥有雄厚的知识背景以及独特的个人风格。因此,每一年能进这里的学生,想光靠雄厚的财力,是不可能的。这里只收纳真正有本事的优秀学生,无论你是总统的儿子或妓女的女儿,只要你有本事,便能跨进q大的大门。
“唯爱学妹!拜托你,请你务必加入学生会!”
“学妹!我们社团联合会需要你!”
“唯爱学妹,我们校报……”
“书魅,看这边!”
“学弟,拜托一定要参加我们社团。”
“帅学弟,我们是校模特队……”
看如此地盛况空前,便知道商学院今年最受欢迎新人,不言而喻是这对唯家的姐弟。大一新生每年都长江后浪推前浪,然而群星之中,非常耀眼的并不多。毕竟q大的学子都自持甚高。但今年的商学院似乎局势有些一面倒,开学没多久,就立刻出现了两大红人。
如今,两大红人正坐在下课后的课室里被众人包围,吵得热火朝天。
“唯书魅!?果然是那个唯书魅!!”一个人终于拨开众人,跻到了唯书魅身前,
大着喉咙叫着:“是那个精英院校里十项全能的唯书魅嘛!我还以为是同名呢,来一看,果然是你!”
众人安静。精英院校!
“你怎么也到q大来了?”来人依然大着喉咙:“你不认识我了?我啊!曾经跟你同校的刘竞宇!”
刘竞宇!拿了q大无数奖学金的考试鬼才,商科大四的大红人。凡商科人士,无论大一新生或已经毕业的旧鸟,无不对其大名或膜拜过或痛恨过。
“学长好。”少年彬彬有礼。
“你小子,在这里装什么纯良。”来人不改大喉咙的本色。突然瞥了一眼他旁边被众人围在中间静静微笑的仙女,呵呵傻笑开了:“仙女,果然是仙女。”然后一拍少年的肩膀:“嘿,还是老样子嘛,一副乖巧的样子。得了,老子大四要退休了,学生会,你给老子不进也得进,当年连老子的奖你都敢抢,你试试现在说个不字,老子让你知道后果。”
“……”少年沉默。
“学长,这不公平……”身边其他社团或不同党派的人纷纷抗议。
来人操着他的大喉咙,大声嚷嚷:“不公平个屁,有本人哪个傻鸟考赢了老子再放屁!”
众人全都闭嘴。
安静。
“就这么说定……”来人对着少年正要下定论,却听到一道清清冷冷,甜甜美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学长,学生会,我加入。”
“你!?”他回头,盯着发话者。
“我,”甜美声音的主人绽放笑容,甜得耀眼。“够资格么?”
于是满口“老子”的人也结巴了。“当……当……当然……”
“学长,你说,如果我当会长,会不会不够资格?”甜美依然,大大的眼睛直视着他,目光中闪动着光彩。
“怎么……怎么会呢?你当然行。”结巴终于有所改善。
“那么,学长刚刚说,要退休了?”
“是……是……不是……我……”什么意思?
“谢谢学长让位,这么久以来,辛苦你了,以后学妹我会更加努力当好学生会长,不会丢你的脸的。”笑容依然灿烂。
“啊……啊……我……我……我……”结巴比之前更加严重了。他,他,他这是……被夺权了!?
“各位学长学姐,可以么?”仙女偏头问其他在场力邀她加入的学生会人士。
纷纷点头。比起暴力而满口脏话的上司,当然仙女更让人觉得神往。
“那……从现在起,我以学生会长的身份,”她转头,看着少年:“加入与否,你的自由。”
“……”少年轻轻皱眉,微笑不再。
“学长,学姐,我们得谈谈接交事项。”仙女不再看他,开始忙后事。一群人簇拥着她离开。
留下被剥夺了权利的前学生会长,望着远去的仙女的背影,愣愣地感叹:“好,好,好可怕的人……”
“她……”少年站在他身边,同样凝视着她的背影,张口,却最终没再说什么。
前学生会长,瞄了少年一眼:“唯书魅,我真心的同情你。”
少年不再开口,也不再看某前会长一眼。
抓起机车钥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