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伦电话来的时候,萧楚炎左手大排骨右手大鸡腿啃得正欢,以为是多日不见塔伦对他甚是想念,所以不急不慢拿湿巾擦了手又擦了嘴,还对着镜面的手机壳剔了牙,这才从容不迫地接起电话:“喂……”
“萧楚炎!霖渠受伤了,他晕过去了,你快过来!”
塔伦话说得急,萧楚炎在听到第二句时已经起身迈开脚步往门口走了:“好,我知道,你别急,我马上过去。”
过年路上车少,萧楚炎很快赶到苏园庆,这里的安保果然严格,压根不让他进,他登记后给塔伦打了电话门卫才放行。
上次和塔伦来看过房,这次轻车熟路找到霖渠住的那栋别墅,停好车后飞奔到门口狂按门铃,很快门开,萧楚炎一眼就看到地板上躺着的霖渠,以及地上和霖渠身上那刺目的血。
霖渠高烧晕过去了,四肢后背均有外伤,两只脚掌更是血迹斑斑惨不忍睹,他是赤着脚踩着满地玻璃渣来给塔伦开门的。
萧楚炎把霖渠抱到楼上卧室里,刚要把人放下塔伦挡住他大叫:“等等!”
塔伦发现床单上也有血迹,再仔细一看,好多玻璃碎片,抬头一看,顶上的灯罩空空如也:“霖——渠——”
她咬牙切齿,把床单掀起来扔到地上放好枕头,萧楚炎轻柔地把霖渠安置在床上,看着霖渠一身累累伤痕沉声道:“他这是在玻璃碴里打滚了是吗。”
塔伦无话可说,厨房客厅那一地狼藉他们都看到了。她去找药箱,箫楚炎弯着腰检查霖渠的伤,他身前倒还好,但后背、手臂和腿侧血迹密布,晕在白色的布料上触目惊心,严重的伤口里还扎着玻璃片,恐怕是在楼下的“废墟”里睡了一夜。
萧楚炎看得呼吸不稳,托起霖渠的手,动作格外小心。这只手苍劲有力,手指修长,煞是好看,翻过来,掌心伤口纵横交错,萧楚炎倒吸口冷气,随即又注意到什么,轻轻把霖渠的袖子往上捋,露出浮着青脉的手腕。
凑近了仔细打量,才发现这是一条浅浅的疤,足有十公分长,那里的皮肤很平整,疤痕颜色也不明显,让萧楚炎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手都颤抖起来:“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萧楚炎上前对上霖渠的脸,手指轻触那苍白的唇,十分干燥也十分柔软。他受蛊惑般低下头,唇珠若即若离地相处,红着眼湿热地吐息:“你对自己做了什么霖渠……你真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
这样的触碰很快激起浓烈的欲望,但他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正准备起身……
“你在做什么?”
萧楚炎停顿了一瞬,镇定地抬手放在霖渠额上探查温度,回过头迎着塔伦狐疑的眼神抓起霖渠的手腕,问道:“这是什么?”
“啊……”这下换塔伦慌了,她嗯嗯啊啊说不出所以然,拎着药箱远远看着他,萧楚炎问:“他割腕了?”
塔伦低头走上前:“是啊……他割腕了。”
萧楚炎不语,看向霖渠,眼里渐渐溢出泪水。
*
霖渠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躺在医院病房,手上挂着点滴,浑身皮肉都痛,脚上更是痛上加痛。
旁边的陪护床上萧楚炎睡得不深,霖渠一有动静他就醒了,他下床给霖渠倒水,摇起病床将杯子递到霖渠嘴边:“醒了,感觉怎么样?先喝点水吧。”
霖渠发着高烧喉咙火辣辣的干涩,手用点力就密密麻麻痛得动不了。霖渠很不乐意,但还是就着萧楚炎的手把水喝了,萧楚炎又打电话通知塔伦。
这里是社区医院,霖渠隔壁那间房她之前就收拾好,昨晚住过去了,这里的陪护床则让给萧楚炎,所以塔伦很快就会过来。
萧楚炎挂掉电话又拿毛巾到卫生巾打湿,拧干后出来要给霖渠擦脸,霖渠皱着眉头躲开,又咳了几声,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滚。”
萧楚炎尴尬地收回手僵在原地,霖渠厌恶似的撇过脸去,他就往后退,在陪护床上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拖鞋,低声道:“塔伦很快就过来了,十分钟吧。”
“我发给你的歌听了吗?”
“你不喜欢我知道了,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毕竟还要一起做歌,你别……”
“我叫你滚,离我远点!”霖渠忍无可忍地转头大吼,膛目欲裂。
萧楚炎闭上嘴定定地看着他,擦了擦眼站起来深吸口气,走到另一边背对着霖渠坐下,声音中带着细微的颤抖:“我等塔伦过来。”
“他情绪不好身体不舒服脾气就坏,你看他把自己折腾成啥样。我早前怎么跟你说的,我说他精神有问题,你不信吧。他犯病的时候骂起我来那才真叫难听,我都习惯了,当他在放屁。”
塔伦坐在病房外的等候椅上叽里咕噜说个不停,正在小声安慰萧楚炎:“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能跟神经病计较是不是?你先回去吧,等过段时间他状态稳定了我再叫你,你跟他好好聊聊,把不对付都聊开,啊?”
她可真会安慰人,左一个不正常右一个神经病,听得萧楚炎越发难过。
自己崇拜又深爱的人有心理障碍还自残任谁都好不了。萧楚炎鼻头通红、两眼湿润,点点头拿上大衣起身告辞:“那我回去了。”
塔伦同情地抱抱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转身回病房。
病房里,霖渠很是虚弱,还要横眉冷竖浪费力气质问她:“你为什么把他叫过来!”
塔伦不跟他计较,坐在床边看着他憔悴的倦容和发青的眼下柔声问:“你睡不好是吗?”
霖渠一下没了声音。那些让人颤栗的梦境虽然没有具象的记忆,却像磨尖的刀刃不断凌迟着他的精神,用烧红的铁牢在脑海打下烙印。只要往哪个方向一想,种种负面感受就扑面而来,压地他想呕吐。
塔伦了然,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她露出皎洁的笑意,把塑料袋放在霖渠面前晃:“渠渠你看,这是什么?”
是药,精神类药物。
*
霖渠坐轮椅回家,人还没好又开始闹,塔伦宁死不屈不愿离开,霖渠腿脚不便能奈她何?她嚣张地警告,除非把门锁密码告诉她,否则她要叫人来换锁。
霖渠吃了药睡得多醒得少,药物不是吞掉他的情绪就是吞掉他的脑子,还会乏力嗜睡,吃了根本没法工作。唯有音乐才是他的救命药,别的都得靠边站。
转眼绿上枝丫,霖渠已经三个月没出门了,他已经自行停药,并且把大大小小的设备乐器都放在层高通顶、三面环书架、很有魔法学院气质的书房里,把那作为自己的主要基地,每天闷在里面薅头发,结果几个月了一首歌都没写完,倒是取了个很嚣张的歌名——《狂嚣》。
以往取名都是最后一步,足以见得他创作受阻。
这天早上,霖渠正在吃早餐,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开启免提,扩音器里传来那把浑厚的嗓音,塔伦听到声儿就跟饿狼见着兔子似的冲到他跟前大叫:“吴青!”
吴青:“哟,都在啊,干嘛呢?”
霖渠笑着说:“吃饭呢,你最近怎么样?”
吴青说:“老样子,忙得四脚朝天,不过我下个月要回国了。”
塔伦妖娆地梳理自己的棕色长发,拉开霖渠身边的椅子坐下,架起腿说:“哦,难得啊,你来谈生意?”
吴青愉快地说:“不,是回去打点一下,这里的产业要转移,我说,我要回国了!”
此言一出,塔伦和霖渠立马转头对视,霖渠勾起嘴角,塔伦则仰天大笑。
电话一挂,她躲到房间里迫不及待地通知萧楚炎:“时机已到,弟弟快来,霖渠心情非常好!”
中午,霖渠继续在书房里薅头发,殊不知家里已经来了一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