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
个士兵,兰斯习惯于完成艰苦的任务。但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无趣。他每天只需要与这个青年共处一室,以防对方破坏仪器或者是监控设备。
然而兰斯没有遭到过一次来自对方突然的袭击。对方甚至从来没有对他大声说话过。
青年的说话声总是那样,对他说:“你好。” 他看上去很想与人交流,但等到兰斯默默把目光转到他面孔上的时候,青年又突然沉默不语了。他的脸上显出一种表情,这种表情让兰斯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像是被自己吓坏了。有时候青年哆嗦起来,浑身乱颤,像是突然急发了癔症。他两眼翻白的时候兰斯受指令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有一次他失禁在了床上,干净的床单被浸成一大块淡黄色,一连串的尿液滴滴答答地顺着湿透的小腿往下滴。
他一向整洁干净的裤腿打湿了,这在之后让青年羞愧地哭起来。
当天晚上兰斯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闭上眼睛也无法使自己不去回想青年恐惧而美丽的面孔上的那个表情。一个第一次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婴儿可能会露出这种表情,就像是孩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一样。
他曾经参与过一项秘密调查,半体强悍的身体体质让他得以出现在许多场合,甚至能协助调查凶杀案件。杀人者是一个出色的音乐家,然而在他尝试过演奏各种乐器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不符合韵律,”音乐家嚷嚷道,“这不符合韵律!”
最开始他通过各种手段采购尸体。他收集了人类的大腿骨,挖成中空,制作成笛子;他将头盖骨收集起来,叠起来当击铃,仔细剥下人的皮,当作鼓面。人的肺叶被他做成竖琴,喉咙被挖出来,脊椎骨被抽出来,扭成一股,做成一种另类奇怪的乐器。
“这不符合韵律,” 那个人大声声称道,“这不符合韵律!”
这些他自己造出来的人体乐器,甚至都不能让他满意。他试图将人体挖空成为一个风琴,但失败了。他瞪直了眼睛,脸上露出一种神情,那种神情参杂着极度的恐惧,变成一种可怕而无法用文字记录下来的旁人感受。
他声称自己听到了神的歌声。这些乐器全部不符合韵律,不符合韵律。兰斯见过很多疯人,但这种神情却令人印象深刻。
这个青年的面孔后隐隐约约浮动的,就是这种神情。然而同他柔和而模糊的口音一样,那种神情也更加朦朦胧胧,像是未聚焦时所成的叠像。
电子屏闪了几下,开启了。屏幕上呈现出一个模糊的面孔,对着摄像正在说话中。
“ "
电子屏的成像太糟糕了,就连其中传来的声音也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仪器干扰过一样。传来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关于时间的词。雪花屏一闪一闪,只有黑白阴影。
突然,一个异常清晰的画面出现在了屏幕的正中间。像素值高到了不正常的范围,但构成画面的颜色却饱和度极高,不断闪动着,像是设施还未完全恢复。
紧接着画面一闪,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画面中是一个年轻的研究人员,正在对着摄像解释着什么。“我正在进行第一次接触,”青年向摄像机面前的人解释道,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东西。实际上,观看这个电子屏幕的人很难看出来他到底捧着一个什么:
他好像用双手小心地掬起了一捧空气,里面什么都没有。然而,这团透明的空气似乎呈现一种半液体半固体的缓慢流动状,穿透它的光线被折射出细微的弧度,泛出微光。
这样的形容,很容易让人误解,以为青年手里捧的是一团发亮的透明软糖。实际上那东西更像一团透明的动物内脏。它以一种缓慢而奇特的方式在青年的手心痉挛着,像是一颗畸形的胚胎。
接着,电子屏骤然黑屏。桌子上摆着一个记录本,已经被翻开几页,一只摔坏了的钢笔掉在桌子下,笔尖已经歪了。
【第二次接触,一切都很顺利。我记下了完整的数据,大家都已经休息了。】
蓝色的墨水笔迹,字迹工整。在下方另有一行字,显然是在半夜又匆匆翻开记录本,另外加上去的:【孢子长出了胚芽。】
电子屏突然亮起。整个屏幕都被占满了:巨大的透明肉团从中间裂开,从里面长出了无数畸形的白色利齿。那些牙齿密密麻麻,牙槽处完全透明,因此看上去像是一团往里抱着的密籽。这些牙齿让整团透明的胚胎不再难以被观测到,放在手上的时候也更好地被记录了下来。
青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方。他显然一晚上没有睡好,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从青年的神情中,不难观察出他对这场实验十分上心。紧接着画面一转,小组中的其他研究人员开始接连汇报,展示整理出来的数据和进展。每个人看上去都干劲十足,被一种雀跃的心情所鼓舞,表现在脸上。
【实验进展很顺利,所有人都是,】笔记本上这样写道,【昨晚夜里甚至有人在唱歌。】
从蓝色的钢笔字迹中,能看
出写字的人当时心情较为轻松。第二页翻过去,记录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但渐渐那些字迹开始变化了,像是从字里行间就能读出来当时的情景似的。
在这些字迹中,有一个字眼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提到它的字迹也变得一次比一次心烦意乱。调查已经做了好几次了,那么问题出在哪里?不,不是他一人,很多组员都反应出了同样的问题医学检查第五次,数据一切正常,没有相关变化
【为什么我总是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