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殷晋尧换上极其破烂的衣裳、穿上一只早就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不太合脚的老布鞋、另一只脚被刻意的划出深浅不一的伤痕、然后浇上泥水刻意制造出在污泥中奔波脏污的假象时,先前候在他身边伺候的人忽然出声。
“陛下,其实眼下正是您恢复的时候,您何苦……更何况现在朝堂上已经有人看出奴才是假冒的,这时日一长,奴才担心……”
“他们要是有胆尽管反,朕随时恭候。”
眼下他更在意的是怎么将无痕连人带心夺回来。
“可是陛下就不怕万一败露了,无痕公子会再次——”
殷晋尧似笑非笑的目光一睨过去,那人立时噤声,恭顺地低下头去。
……
“该死的臭乞丐,拦路还拦到本大爷头上来了,不想活了?滚滚滚,给爷滚一边去。”一个行色匆匆的少爷打扮的男人正打着伞在雨里赶着路。
不想前面忽然横着一个大汉佝偻着侧躺,恰好挡着了那少爷的去路,当即那少爷怒从心起,重重给了那乞丐一脚,直把人踢得朝一边滚了好几圈,摊在了大雨之中。
墨无痕原本无意去理会,眼下他心里眼里只能装得下殷晋尧的身影,只是下意识的一瞥不经意看到了那乞丐模样的大汉身上忽然滑出的一个大红色荷包,丑到没边却异常眼熟的花纹一下攫住墨无痕的所有心神。
那荷包似乎是——
墨无痕不由快步往前跑了几步。
说是在跑,实际跟挪步没什么区别。
雨太大了。
墨无痕也淋得太久了。
他早就没了力气,全凭一股劲儿撑着。
等他挪到那半死不活躺在地上任由大雨在身上脸上砸着的大汉跟前,他霎时间怔在了原地。
是殷晋尧。
真的是殷晋尧。
可墨无痕认出殷晋尧的时候却有点不敢去认。
他们才几天没见……
天而已。
这傻子,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原本顺滑的一头长发全打了结,甚至长短不一,像是被人刻意烧过剪过……
脸颊到鼻子更是多了一条长长的伤痕,被雨水淋得发白,鼻翼那侧更是起了几个白色疹泡,濒临溃烂……
嘴角也有伤,割伤,溃烂,好几个疱疹堆积在嘴角,看着极其吓人,最吓人的莫过于另一边嘴角的针孔痕迹,像是被人用针戳穿过……
墨无痕看到这些伤的时候心都在抖,更不用说看到殷晋尧身上的伤——
棍子、草根、鞭子……在他衣不蔽体的身上留下青青紫紫的伤痕。
光是裸露在外的就有那么多伤,墨无痕不敢想象,要是没了这层破布的遮拦,他还会看到多少,他又敢看到多少……
还有他的腿……
墨无痕到底是个医者,只一眼就看出他的左腿有恙,似乎被打断过两次,没能得到好的医治,腿骨已经隐隐变形……
墨无痕的心顿时被狠狠揪了起来,汹涌的懊悔挤进胸膛,一下将胸腔堵塞的满满当当的,让他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他不由抓上了衣襟,紧紧地攥着,仿佛这样能勉强缓解一下窒息的痛苦。
“殷晋尧……二傻子……”
墨无痕的声音沙哑至极。
可不论他怎么摇他唤他,殷晋尧依旧无动于衷地闭着那双让他又恨又怕又无可奈何的眼睛。
仿佛,死了一般……
巨大的恐慌铺天盖地的涌来,凶狠地将墨无痕一口吞没,他不由探出了手,颤抖着去试探殷晋尧的鼻息。
很微弱。
微弱到墨无痕差点探不出来,呼吸一度闭塞。
所幸。
还有气,他还没死。
墨无痕艰难地将殷晋尧背起,冒着雨一步、一步往最近的酒楼挪去。
作为殷晋尧替身的暗卫厉凌霄在暗处看到殷晋尧成功被墨无痕带走,这才放心地戴上殷晋尧的人皮面具,几个腾身消失在这片大雨之中。
哗啦啦的雨声下,唯余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被困囿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