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个,毕竟毒枭灭了,现在只剩些搞老牌散货的,不成气候。”边境警察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敲,然后坐工学椅上往后挪挪,把屏幕让出来给他们看:“就这几个。”
“‘牧羊人’都是谁?”秦晚打量着他为难的神色,知道是因为保密原则,伸手拍了下那人后背,“我在这儿你怕什么,说。”
“这个是调到汶市的李展诚李支队签字的。这个是您签的……”
秦晚:“我的人,我认得。”
“还有这个,叫张东硕,上线是刘新勇副支队。”
三人回到屠钰的捷豹里。
一直沉默的屠钰终于开了口:“如果按照生哥的思路,刘新勇是保护伞,那为什么偏偏挑张东硕的身份用?”
车里的秦晚和屠钰,对穆芳生来说都不算外人,他索性一边想一边说:“因为安全,因为用他的身份不会被识破……”
“张东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心里咯噔一下,道,“这名特勤……已经死了?”
此话一出,秦晚立即低头两手摁手机:“我叫特勤人员管理中心的传一份张东硕档案给我。”
三分钟后,详细信息传进秦晚的手机。
——张东硕,蛟村人,已婚,妻子叫刘晓莉,也是蛟村人,之前一直无业,蛟村发展旅游业之后,她回村里开了一家工艺品商店,他们还有个十四岁的女儿。张东硕四年前参与卧底行动,‘牧羊人’就是城南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刘新勇。
“你回家里审那个举报我的吸毒仔。我带小钰去。”
秦晚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挂号费你给我了吗?!”
穆芳生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无比严肃急迫:“正事要紧,你赶快下车,让边境的人派车送你回,这辆小钰开着。”
秦晚:“……”
秦晚被强行放下了,隔着车窗还能看见秦支队长一脸凌乱的表情,正好一阵风吹过去,把他那一脑袋头发也吹得像他的表情一样凌乱,搭配上边境管理支队院子里打着旋儿落下来砸秦晚脑袋上的枯树叶——穆芳生憋笑憋得肚子疼。
捷豹一拐上公路,他直接仰壳儿笑出声。
笑够了才解释道:“老秦上学那阵儿总让我带饭,我抹不开,好不容易鼓起偌大勇气管他要钱,他就假装正经地跟我掰扯别的事儿,最后饭钱就没下文了。”
路过蛟村公墓,穆芳生伸手戳了戳屠钰手臂:“我们第一次是在这儿见的吧?”
“不是。”屠钰回答道。
他坐直些:“不是?”
屠钰:“不是。”
“那种远远有人给你指一下,说那个就是传说中炸了南岛那女人的姘头、家里还私藏性虐玩具的变态——这种可不算见过。”穆芳生说着,比划了一个要戳瞎自己的动作,“要那种我们两个眼对眼见过的。”
他这个角度能看到屠钰的唇角扬起来,这青年目视前方,将车拐上高速,忽然道:“你不是变态。”
“啊?”
穆芳生怔了怔,随口打趣他:“你以后谈恋爱,人家说‘今天在药店遇到同学了’,你肯定不会掉到这种陷阱里。”
屠钰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什么陷阱?”
穆芳生急忙伸手把他的脸掰正:“高速上,好好看路。”
“一般都会接着问遇到哪个同学了,但这是错误答案,出于对女朋友的关心,得像你刚刚说的‘你不是变态’那样,挑别人最想听的问——问‘什么药店’。”
“我没挑你想听的说,”屠钰道,“你不是变态。”
顿了顿,又说,“我也不会有女朋友。第一,我是同性恋。第二,我喜欢谁你不清楚吗?”
这句话怎么答都不对。
穆芳生决定装死。
高速路两侧的棕榈长得很高,繁茂的叶子在地上映出大片摇曳的墨影,耳畔间是轮胎均匀碾过水泥路面的声音。
蓝天如海,成群的白鸽像浪花一样在天空中掠过。
太阳晒着,没一会儿,人也懒洋洋慢吞吞的,似乎连血液都流淌得更慢了。
“生哥,睡会儿吧。”
“后半段喊我,我开。”穆芳生说。
屠钰没应。
他调着座椅往后靠,恍惚间,觉着自己很不对劲儿。
连着睡了记不住有多少天的好觉。
食物诡异地变好吃了,不是一样两样,连豆浆油条都很香。
那只叫面包的金毛儿像正常的狗一样开始跟他玩丢球了。
仔细思索是怎么个不对劲儿,最后想出来个词——诚惶诚恐。
他摸出手机,打开微信,凭借记忆输入了一个号码,查有此人,这位室友居然还在拿一寸照当头像,手指在‘添加到通讯录’按钮上犹豫半天,坚持到僵痛,终于摁下去。
有了第一个,之后就容易很多。
按着手机通讯录,把之前删掉的同学、朋友、长辈一个一个加回来。
都是一加就成功了。
——说明他当时删掉别人的时候,谁也没有删他。
鼻腔倏然一阵酸涩,阳光铺在身上,仿佛一个极尽温暖的拥抱。
他把手机放下,脸侧向车窗那边,闭上眼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