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淮舟压抑日久,忧心沈辨玉忽被冷落思多虑深,那日相会后引得母蛊翻腾,险些前功尽弃。
几番思量,卫淮舟为寻到何纤如与邬楠族来往证据,又要探出府中是否埋伏了更多奸细,便设了几处饵待他们上钩。
不能亲自照看沈辨玉安危,为防出事,更不能打草惊蛇,卫淮舟安排了身边心腹暗卫日夜保护,未料仍是让他受了惊吓,进而孩儿早产。
沈辨玉听在耳中,似被一道烈雷当头劈下,震得心神巨荡。
“如今你身上巫术已是彻底解开?”
卫淮舟点头,见他脸色不对,一把拉他手放在掌心,以示安抚。
“文钧竹替你瞧过,子蛊本就衰弱,死期将近,不日便会替你拔除。”
沈辨玉恍若未闻,眼神空茫。
卫淮舟又道:“这些年累你受尽磨难,此事因我而起,实属牵连无辜。今后你大可放心,我已厘清府中诸人,再不会重蹈覆辙。”
听得此言,沈辨玉怔愣呆坐,无甚回应,卫淮舟担心道:“为何仍不高兴?如今误会消弭,我与你自可长厢厮守,养育子女长成。”
沈辨玉仍是不答,良久才抬起一双杏目,眼中隐约有光晕流转。
“我尚有疑惑,希望将军如实告知。”
卫淮舟示意他继续,沈辨玉问道:“当年入府时,将军可曾对我有过青睐?”
沉吟片刻,卫淮舟直言:“那时只心系女子,确实不曾注意。”
沈辨玉蓦地垂头,低声道:“我懂了。”
再抬头时,已看不出悲喜几合。
沈辨玉挣开他,站直后整好衣襟,朝卫淮舟深深一揖。
“今日得知多年前真相,我已放下心中愁懑。所事皆是阴差阳错,无怪于你。宣儿确是将军亲子,但容儿是我与他人之女,自不能让将军背负。我出身低微,不配居于府中,更担不得将军身侧之人,望将军看在曾共枕之谊,放我们一家出府。”
卫淮舟脸色一沉,按了按眉心,“这是何意?”
“将军福膺绵长,自是不缺后嗣,宣儿为私所生,恐令今后主母碍眼,将军可否念我沈家人丁单薄,高抬贵手,假作从未有过。”
“我何曾说过要赶你们走?”卫淮舟也站起身来,高大身影完全罩住沈辨玉,“今日我已向几位友人介绍了子女,岂有翻悔之理。况且我说是便是,谁敢质疑?”
沈辨玉咚地一声跪到地上,“求将军成全!”
“你给我起来!”卫淮舟动了真怒,一把将沈辨玉拎起按到椅上,“有什么话好好讲明。”
沈辨玉咽下喉中涩然,片刻后道:“将军是重情意之人,因身中巫术与我有了一段情缘,现又因孩儿与我割舍不下,但究其源,并非对我有意。如今岁月尚短,可时常忍让,待得年深日久,免不得两看生厌,何苦走到那番境地才悔悟呢?天昭朝中才女佳人众多,皆出自名门望族,其中定有将军青眼之人,与所悦者相携一生才是圆满。我虽出身苦寒,却不想与共枕之人同床异梦,各自心思,既然我们之间无任何喜爱之情,不如早作了断。”
卫淮舟细品他话中意,驳道:“无论因何而起,你我现已是纠缠难理,绝不能说断便断。你让我去寻个心悦之人,经年之下,谁知今日喜爱会不会化成昨日往事?况且随意便说多年弥坚,半分不移,拍胸膛起誓,此话便可信?如若从未与你有私,确实不会有当下情境,但设想诸多,过去已然过去,不可重来,如今这般,你我相伴才是最好之选。你既无意于我,我今后定然不会逾矩半分惹你反感,如此,你可愿留下?”
沈辨玉缓缓摇头,“将军何苦放一个无心之人在身侧,我一介草民,无福消受锦衣玉食,束手束脚,忐忑难安。”
“你不喜人伺候无妨,我会把人统统撤走,不喜主院喧闹也无妨,你仍可继续住在疏竹院中,自是清静无人敢扰。但唯独离去一事休要再提,我不会答允。”
得了拒绝,沈辨玉静坐片刻,神色难明。卫淮舟以为他已接受,再看明月高悬,夜早深了,本想揽他入怀,中途生生改为扶肩。
“今日才说与你听, 一时难以接受实属正常,夜已深了,有什么事往后再谈罢。”
沈辨玉不答,顺势靠进他胸膛,忆起卫淮舟往日穿衣时总会将武器贴身藏妥,往下一探,果然抽了把短匕出来。
这一下卫淮舟全无防备,竟叫他夺了兵器去。
沈辨玉将那利器架在纤细脖颈上,双手颤抖着往前一送,薄刃割开了些许肌肤,血珠从伤处争先滴落,顿时染红了衣
襟。
如此对峙沈辨玉并未多想,只望借此能迫得卫淮舟知晓他的决心,激动下手上失了准头,割得有些深了。
要害处的疼痛令他更是心生悲意,沈辨玉双目微红,声音若啼血喑哑。
“请将军放我们离去,若是不许,毋宁死……”
卫淮舟瞪大眼,见滴滴清泪从他眸中滚落,心神剧震。
晃神半刻,卫淮舟已迅速冷静下来,见沈辨玉颤抖的手已克制不住力道越送越深,当机立断劈手夺匕。
沈辨玉毫无武功,轻易便被他一个巧劲夺走利刃,几厢激荡霎时泄气,身上一软便要往后倒去。
卫淮舟忙将他揽入怀中,一手捂住他颈上伤处,一手将内裳撕下一片,囫囵包扎。
沈辨玉紧闭双眼,已陷入昏迷,生产时大失血尚未完全恢复,又遭了这一记,脸色雪似的惨白。
亏得文钧竹尚在,卫淮舟不敢耽误,大半夜又扰人清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