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空中一片浓翠的绿色。无根木没有根须,就漂浮在离地十几米高的地方,伞形的树冠垂下丝带一样的翠绿树藤,看起来优美典雅,树身散发出磅礴的灵气。
李瑾不止一次见过无根木,轻声给阿狝讲解无根木的好处。阿狝却是第一次看见这东西,平时他过得稀里糊涂,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哪有心思关注这些。看到这棵无根木的第一眼,阿狝就觉得眼熟,非常眼熟,是那种几乎同根而出的眼熟。他的眼前好像有一层迷障,把一些真相,一些记忆蒙蔽。
阿狝面色有些发白,李瑾立即发现了。
“阿狝……静心,放轻松,没事的……”李瑾握住阿狝的手,暖意源源不绝地传递过来。阿狝闭上眼睛深呼吸,还差一点,他必须再靠近那无根木一点。
“璎璎,带我过去,别让底下那些人发现。”阿狝低声说。
无根木周围驻扎着好几批来自不同势力的妖灵和人类,天天围绕无根木的归属权争斗厮杀,勾心斗角。
李瑾二话不说,立即隐藏两人的气息行迹,带着阿狝直接飞到无根木旁边。身为超越十四月的妖皇,根本没人能发现他们的身影。
阿狝看着一团翠绿的无根木,伸手碰触树干,脸色越发苍白。
李瑾抱住阿狝,属于福运真龙的金红色灵力源源不绝地进入阿狝的身体,给他带来无尽温暖和支持。
“这棵无根木真灵已死,只剩下微弱的一点记忆。”阿狝道,“我想,我大概想起来我的身世和来处了。我们回幽绝山脉。”
阿狝手里的无根木一闪,虽然还是那副翠绿翠绿的模样,灵力气息也别无二致,但是李瑾知道,真正的无根木已经被阿狝收起来,留下的只是个十分逼真的赝品。
“这无根木是我的了,本来就是我的。”阿狝唇角勾起一抹笑。
李瑾毫无异议,也根本不在乎阿狝拿了东西还留下赝品骗人的恶劣行径。
阿狝说要回幽绝山脉,也不见他有多么急切,还是一路慢慢悠悠。李瑾虽然着急,也不敢催阿狝,干脆给手下的妖灵下令,让他们准备好一路所需,让阿狝舒舒服服地游山玩水。
这四千年,李瑾手下也聚拢了为数不少的高阶妖灵。这些妖灵因为灵气匮乏而修炼困难,福运真龙的庇佑之力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即使李瑾专注寻找阿狝,根本没怎么上心经营,这些妖灵也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势力。
自从离开崎豫园,他们就察觉后面有两个人悄悄跟着。但是阿狝没说什么,李瑾也就跟没发现一样。接下来,其中一个尾随者越跟越近,似乎觉得自己力量高强,隐藏能力惊人,别人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他,尾随尾得十分明目张胆。有一次甚至悄悄跑到两人的住处外面探头探脑。李瑾推窗向外看,正好看到一张俊秀的少年面孔,是个人类,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满是活力。一身蓝白色衣袍,明显是某个灵修门派的弟子。
发现李瑾推窗,这小子先是吓了一大跳,转身要跑,后来又停下,对着李瑾一点不心虚地朗朗一笑,伸着脖子往屋里看,好像在找什么宝贝。
“璎璎?”阿狝看李瑾在窗边站着不动,出声询问。
窗外少年听到阿狝的声音,眼睛亮得像小太阳一样,随即又想起什么,拼命对着李瑾作揖,明显是求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迹。
李瑾眼底无数光线流转,命运因果从心头滚过,少年的身份命数,与阿狝的关系已经了然于心。
人类名门正派的小弟子,因缘际会跟阿狝相处过一段,然后就开始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粘着阿狝。可惜正值人类妖族混战,彼此结下无数仇怨,被师父强行带回,这小子表面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还是悄悄追着阿狝。他师父实在疼他,也就由着他去了。可是其他师门长辈认定人类妖族势不两立,又把他给抓回去。现在不知怎么,居然不屈不挠地再次逃了出来。
轻薄的缘分,脆弱的纠缠。
李瑾心底轻轻一叹,只要努力,轻薄的缘分可以变得厚重,脆弱的纠缠也可以变成牢固的羁绊。只要阿狝开心,只要能留住阿狝,他什么都不在乎。
李瑾对着少年温和地笑了一下,然后让开窗口,正好把阿狝露出来,对上少年的视线。
“啊——”少年惊叫一声,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叫:“殿下!我没跟着你啊!是偶遇!偶遇!我最听你的话了!”
身影转眼就消失不见。
阿狝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虽然没说话,
眼底却划过一丝笑意。
李瑾心底有些酸涩,更多的却是安心。这样就好,牵绊越多,就越有可能留住阿狝……
一路游山玩水,那活泼的人类少年一直跟在后面,阿狝可能对他说过不许跟着的话,所以少年很少露面,时不时就送过来一大块卤肉,那肉卤得特别香。少年也特别自来熟,把好吃的都交给李瑾,还不厌其烦地说了许多不同的吃法。就算阿狝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听说阿狝吃了他的卤肉,乐得微笑唇都快咧到耳叉子去了。
李瑾都不由得跟着微笑,这小子的活泛劲实在太有感染力,话特别多,跟他在一起就不会有个安静的时候。另一个尾随者就不一样了,没有一点存在感,根本不敢在阿狝面前出现,只是默默跟在后头,把周围怀有恶意的妖灵一个个或者驱离,或者杀掉。悄没声息地做了许多事,却一声不吭。只敢自己躲在一边絮絮叨叨。今天说阿狝吃的太少,明天说阿狝不该不顾惜性命涉险。一个人悄悄在角落里操碎了心。
而且还很穷,自己过得非常俭省,却拿出钱请一个做鱼羹做的非常鲜美的小贩等在他们必经的路边,然后阿狝就吃到好吃的鱼羹,舒服地眯着眼睛。
这位无名尾随者身上沾染了阿狝的气息,显然两人曾经肉体交欢。却不敢出现在阿狝面前,看着阿狝的眼神非常可怜,又恋慕,又难过,十有八九是被阿狝伤得够呛。
阿狝和李瑾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个,一路回到了幽绝山脉。
阿狝瞳仁变圆:“这里是……幽绝山脉?”
四千年前的穷山恶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山青水秀,灵气蓊郁,宛如仙境的美景间错落分布着干净整齐的城镇村落。妖灵们在这里安居乐业,无论几月的妖灵都老老实实遵守规则,不敢作恶。原本的妖怪魔窟变成了理想国。
一只巨大的雪翼黑雕从空中落下,化为一个身材壮硕的英俊青年。
“陛下。”青年恭敬地半跪施礼。
“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活着?”阿狝不由得感叹,这不是多年前在湖畔仙境给他打扇扇风的大黑雕么。
“你是谁?”祁膺早就注意到李瑾身边还有个红衣少年,好看得能闪瞎人眼,这会儿终于有机会抬头细看,刚看了两眼,就不由得张大嘴巴:“小黑炭,陛下竟然真的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