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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饱暖思淫欲(1 / 2)

却说一来二去,这时间早已于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不知何时,孟夏已至。出门时,叶祥方才恍觉空气中已然飘荡着一丝丝提前而至的闷热暑气。

若非天气的缘故,恐怕还难以察觉。那日正值乌云蔽日,天光晦暗,街上行人稀少,飞沙走石,枝叶乱舞。叶祥为避闲杂人等,此番乃轻装简行,隐去真身,策马而出,只随身带了几个侍卫。一行人骑至一处拐口,但见风沙愈大,尘土飞扬,钻入眼中恐会扰乱视力,有坠马之忧。身侧的一个侍卫便对叶祥提议道:“殿下何不下马步行?”

叶祥听了,思忖也别无他法,只得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于随从去了。待行至那处伎馆门前,思绪一动,心道似乎曾隐约听人提起过,说什么“南门倚笑”,恐怕此番从正门而入,绕来绕去,倒是多此一举了。故而又沿着院墙,一路寻踪蹑迹而行。

到了南边,果见开了一扇朱漆小门。四处望去,入目偏僻荒凉,邻里皆关门闭户,白日里不见丝毫人影。叶祥便吩咐他人留下,守在院外,以备不时之需,供解燃眉之急。自己则一撩袍子,跨过门槛,往里去了。

甫一入内,便瞧着有个总角小儿正挽着袖子,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胳膊,蹲在右侧那排屋子的石阶口前安静洗菜。身前左一个筲箕,右一个木盆,盆中盛了清水,水中则飘了最后几根青菜。他正用自己稚嫩的双手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挑出菜来,择洗干净了,又放入一旁的筲箕中。一溜碧绿可人、水灵灵的青菜便好像洗漱干净了、任人挑选的夫郎一样,秩序井然地躺在那里。

叶祥先是被那些菜给吸引住了目光。她久居宫中,吃的喝的尽是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却从未见过这样天然完整,又含了一丝野趣的菜。此刻见了,忽感腹中饥饿,后知后觉地发觉原来此刻竟已时至中午了,而自己肚子还空荡荡一片,没个着落。

之后才看了几眼那洗菜之人。见那孩子虽垂着头,看不清面目,然观之身形,却颇有几分熟悉。仔细一瞧,但见其睫毛又长又翘,隐约瞥见的侧脸饱润如雪,若满月银盆一般可爱,不是那曾聊过几句的小童岁安又是何人?

叶祥心中一喜,喊了声他的名字。小儿果然抬首,静若白莲的脸上先是露出几丝诧异——那是忙碌之中为人点名的自然反应,少顷却变了几变。出乎意料的,他并未回应叶祥,而是洗干净了最后一根菜,甩干了手,端了筲箕,站起身子,便要进门去了。

“诶!”叶祥见了他这副失礼的模样,奇怪地,居然并不怎么恼怒。反而一把上前,隔着高出地面几尺的石基,一下子拉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问道,“岁安怎么见了我,不打声招呼,便要转身离去呢?”

小童依旧不回话,稚嫩的脸庞上也没了上次相谈甚欢的喜色,只板着粉面,将筲箕用手臂夹着,伸出另一只手来拉叶祥的。虽然他力气不大,一来二去收效也甚微,那只先前沾了水汽、冰冰凉凉的小手拉得都发红了,也未能成功逃脱叶祥的桎梏,然而,叶祥却由此从中感受到了那股子抗拒之意确实未曾作假。察觉到了这些,叶祥有些愣神,想了想,约摸明白了,出言试探道:“岁安莫不是恼我上次伤了你的爹爹?”

不听还好。一听到这个,小童刻意维持严肃的小脸儿上两颊一抖,一连串豆大的泪珠便如那夏日的暴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直砸得叶祥心也乱了,手足无措,继而手忙脚乱地安抚起人来:“你,你怎么啦?唉……哭什么!”

他本就生得清丽貌美,眉间那一点红痣,更是衬得小小年纪的人别有一番风情。如今梨花带雨,啜泣不止,越发惹人心疼不已。叶祥虽从小不怎么有机会同宫中的哥哥弟弟们一块儿玩耍,却是天生最见不得这般年纪的男孩子哭哭啼啼,如今见了,本还打着逗弄一番的心思也彻底歇了,心中不由哀叹道:原来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却是还没遇见这般冤家!她率先败下阵来,心头仅剩的半点儿火气也只浅浅地绕了一圈,打了个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拿过他手中的筲箕,轻轻放到地上。少女一个跨步迈上地基,蹲下身来,把孩子揽进怀里,动作万分僵硬地拍着他的后背,无奈认错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你先莫哭了。”

若是蒋英在侧,恐怕要第一个瞠目结舌,惊叹不已了。相识这些年来,只见得那吉祥殿里,从来只有旁人劝慰爬山下水、猫嫌狗厌、若不如意便撒泼赖皮嚎啕大哭,直逼得人点头不可的叶祥的份儿,又何曾见过那人此般好语相向,耐心和气了?更何况还主动承认错误?嗤!不可能,一定是幻觉!

然而此刻此刻,这个幻觉却确然发生了,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那岁安本来咬着嘴唇,安安静静地哭着,哭到猛烈之处、情难自禁之时,便张开嘴,如同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一样,窸窸窣窣地抽泣几声,两只手儿揉去泪水。谁知叶祥一来安慰,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来,泪水顿时仿佛洪水爆发一样,止也止不住。

“诶,你别哭啊!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叶祥惊慌失措地拭去他两腮的泪,不料旧的

不去,新的又来,那张恰似荷花般粉嫩的面孔,不一会儿便湿漉漉一片了。无干人等瞧去,恐怕还要欣赏一番,道他此刻远远观之,便若那“晨间饮露,初湿重帘”的花儿,楚楚动人。奈何如今叶祥早已急得没那等闲情逸致了。

不多时,排屋里居住的四邻都纷纷出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住在这里的大多是替伎馆打杂的长工,时近正午,纷纷下班回来吃口饭稍作歇息。有人大大方方开门伸头一瞧,有人则扒拉了条窗子缝儿暗中窥探,见是一位衣着华贵、气质不俗的陌生少女,又一看,她怀中那个哭泣着的岂不正是井家的孩子么?

这番景象总是容易引起人心中不怎么好的联想。更何况岁安这小子又生得那般妖孽模样。思及此,一些好心人便忍不住故作吃惊地大声喊道:“啊,是岁安啊!这是怎么啦,怎么哭啦?”意在提醒他房中的亲人出来看看。

饶是叶祥再怎么无所顾虑,此刻在众人或明或暗的团团注视下,那张俊脸也不禁慢慢通红起来。更何况这些围观之人都是身份低贱的下等人,她心里觉得受到了玷污,却又不愿随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偏偏那孩子还在耳边乱糟糟地哭着。她心里难受极了,却也只能憋住一口气,暂且忍耐着。

好在那小童哭了一阵,“雨声”也渐渐小了起来,只剩下轻轻的、惹人怜惜的啜泣,双眼微红,腮边还挂了几颗晶莹剔透、未曾落下的泪。正但此时,一个男人熟悉的身影也随之闪现。像是意识到什么,叶祥抬眼瞧去,便见到正是那天惨遭自己鞭打蹂躏的无名男人。

“你!”男人见了叶祥,惊呼出一个字,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又紧紧将嘴巴闭上了。好些日子不见,他反倒比初见时瘦了些许,高高的颧骨也愈发突出了,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脸色透着一丝恹恹的蜡黄,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只道那孩子见了叶祥生气,却原来是男人的确因她受了不小的折磨啊。男人身前还围着一块儿沾满了油污的布,估计方才正在后面做饭呢。

怪不得旁人都出来了,他身为岁安的父亲,却姗姗来迟了。

“你,你怎么来了。”男人惊讶过后,捏着围布走到俩人身边,踌躇问道。估计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叶祥,也不知该如何向旁人说起她,他便干脆只以“你”开口相称了。

叶祥也不怪罪。准确的说,是分不出什么心思来怪罪。抱着怀中的男孩,她见了男人,心里反而怪高兴的,只当终于有人要接过自己手中这块烫手山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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