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室忽而寂静无声,陵游却在此时上前一步:“宗主,你若心悦父亲,也不该以此般方式。这样,除了将他推得更远之外,并无分毫好处。”
燕元洲沉默良久:“你们在此等候片刻罢。”
话落,他转身离开宗主殿,去了玉瓒平日的居处。
“元洲,”玉瓒正躺靠在软榻上读书,见他来了,唇畔不自禁浮起笑意,“你来了。”
燕元洲却只沉默着,握紧的双拳隐隐颤抖着。
玉瓒看他这般,不由有些担忧,忙放了书来到他身前,微微抬头与他对视:“你怎么了?”
他温柔问着,像是真的在问自己的夫君一般。
燕元洲拿下他的手,紧紧扣住,轻笑了声,笑声里满是戚然,片刻,才嗓音嘶哑地同他道:“玉瓒,抱歉。”
玉瓒疑惑,可他还未来得及再次询问,便落进那双饱含情意的双目,神智在一瞬间恍惚,坠入一片黑暗。
燕元洲紧搂住昏过去的玉瓒,双手紧紧扣着他,埋首在他肩窝无意蹭动着,吮吸着自己经年妄想的气息。
他不该如此,父亲那般扭曲的执念,不应再落在玉瓒身上。
他抱起玉瓒,将人带至宗主殿中。
陵游走上前去,接过玉瓒。
“父亲怎么了?”
“不碍事,”燕元洲的目光紧紧跟随着玉瓒,“三日后他便会醒来。”
“玉瓒那徒弟呢?”钩吻问询。
“您也一并带走罢。”
燕元洲转过头,不再望着玉瓒,像是解脱了一般。
钩吻看他这样,不由摇了摇头,从灵识空间拿出一封信,递给燕元洲。
燕元洲怔愣,不及开口,便听得钩吻散人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信。”
燕元洲接过,又着人领他们去带走其琛,等殿中诸人皆离去,他才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
看完时,这个平日里强势冷漠的踏雪宗主,早已泪流满面。
母亲告诉他,愿他不强求,以真心得一人,携手终老。
此前万般执念,皆在今日,化作飞灰。
钩吻一行回到浮山。
“师尊没事罢?”其琛醒来,便慌忙开口问道。
陵游为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无碍。只是会再昏迷两日而已。”
其琛听罢,心里却并不放心,也没心思喝水,胡乱接过来放在桌上便又追问:“师尊怎么会昏迷?”
陵游看他神色焦急,还想出门去找,只得按下他的肩膀:“没事,师祖已为他看过了,不妨事。”
其琛这才安下心来,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便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虽则他二人都在玉瓒身边长大,但其琛被玉瓒收为弟子后,没过几个月陵游就执意离开玉山周游天下去了。其琛旁敲侧击地问过师尊有关陵游的事,师尊却缄口不言。其琛与他的接触不多,此番能想到让他来救师尊,也是无奈之举。
“我还是去看看师尊罢。”
其琛心系玉瓒,实在一刻也无法多待,话落便要出门寻人,却被陵游拦了下来。
“先前你在灵蝶中说父亲中了春心蛊,那父亲蛊毒发作时你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陵游看着其琛道,看不出眸中情绪。
其琛登时哑了哑,片刻,才回:“有过又如何?”
“想必定是情势所迫罢,”陵游猜测,“既是如此,你也毋须过于放在心上。于父亲而言,你不过是解毒的工具罢了。”
言辞如腊月寒冰,刺得其琛心口泛疼。
他知道,像师尊那般淡漠寡情之人,又岂会对自己生出一星半点的师徒之外的感情来。
“父亲修的是无情道,你若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念,到最后,受苦的还是只有你罢了。”
陵游垂眸说着,说给其琛听,倒也像是在劝诫自己。
一番沉寂。
其琛沉思良久,半晌,艰涩出声:“多谢陵兄了。”
陵游颔首,同他说了此行目的:“师祖说待父亲醒来后要在浮山寒池中浸泡数日以压制蛊毒。”
“那我在这里守着师尊。”其琛忙道。
陵游摇了摇头:“你父亲着人带了信来,其家近日恐将生变,要你尽快赶回家去。”
其琛怔住,闭了闭眼,将脑海中隐约的不甘与执着压了下去。匆匆去看了眼玉瓒,他便收拾了东西,离开浮山赶往礼州。
翌日,陵游晨起醒来后便立马去了玉瓒房间,看他是否已经醒转。
陵游推门进了去,来到床榻前,便看见玉瓒敛目倚靠在床头,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他轻轻走近,玉瓒便警惕地睁开眼,转头望向他。
看见陵游,玉瓒愣了愣。迅速回过神来,他便冷然开口:“你既离开玉山十余年,又何必再回来。”
语气冷冽,毫无半点温情。
“父亲,若非——”陵游想剖白心迹,话到嘴边却不敢再吐露半字,只道,“总之千般万般皆是我之过错,您同我置气,也是应该的。”
玉瓒不愿听他多言,转过头又合上了眼睛,遮住了那双令人失神的双眸。
陵游上前,握住玉瓒的手腕想为他盖住被子,玉瓒却陡然抽出手,挡开陵游。
“滚。”
玉瓒不看他,只从唇齿之间吐出这冷冷的字眼。
陵游僵在原地。
枉他还嗤笑过燕元洲的偏执,笑过其琛的天真,他又何曾尽得心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