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结契,你的皇兄难不成还不同意?可是……”
“姑母。”东方靖膝盖一跪。
这已经是很少见了,如今这天底下已经没几个人能当得起东胤靖王殿下这一跪,太妃立马惊诧地起身将他拉起,原本没当一回事,因了这一跪也不得不慎重起来。“靖儿不如先说明吧,若是真难为,姑母岂有不帮之理。”
“侄儿此生只愿与结契之人白首偕老,请姑母成全。”
“什么?!”这下太妃面色变了,“靖儿你此话何意,你将日后的靖王妃置于何处。”
“侄儿此后……不娶妃生子,只愿牒谱之上与他之名并列其上。”东方靖看不到身后的秦朗在他说的前一句时已经顾不得宫仪地抬头看过来了,若不是怕莽撞出声惹太妃不满,秦朗恐怕此时已经冲过来捂住东方靖的嘴。此时只能死死钉在原地,只是面上的惊涛骇浪半点不比婳太妃少。
“这事,他可知晓?”若非秦朗面上的神色不似作伪,婳太妃此时已经想着这是怎么样的妖精勾引的堂堂靖王殿下如此失智。
东方靖带着秦朗来本就是为了给婳太妃过目,此时太妃看向他身后问这话显然已经猜到秦朗就是他愿结契的人。“不曾告知,但是待求了旨意侄儿便会与他说明。”
太妃气笑了,“堂堂靖王之尊,连个人都没拿下竟然便巴巴地来求旨。本宫算明白了,你这是明知道自己过不了宗祠长辈那关,想用本宫这道先王遗旨去压他们。”
“姑母恕罪,侄儿知道自己辜负您与母后期望,然侄儿心中早已下定决心,只要能达成
心中所愿,便是任何惩罚都愿承担,求姑母成全。”东方靖伏身行了个全礼,却是一副婳太妃不答应就长跪不起的模样。
“你怎么说?”太妃面色冷凝居高临下地看向秦朗。
秦朗跪地伏身:“但凭太妃娘娘做主。”不论他愿不愿意,此时他都不会去唱反调地打东方靖的脸。
东方靖毕竟是太妃亲侄子,自己一个外人,让他做到这么卑微的地步若是不知好歹说自己不愿,恐怕第一个被迁怒处罚的就是自己,何况东方靖说的这些话,他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感动有,吃惊有,但是被擅作主张的怒气也有。
若是东方靖真的做到了,他将永远作为东方靖的附属,对上东胤高层天然又低了一等,媳妇跟婆婆怎么抗?甚至可能被留在后院像一个后宅女性,东胤皇帝不会容许他这样给皇家增添污点的人在外招摇过市的,他确实动了心想与东方靖在一起,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以一个身份低微连被问一句愿不愿意都没资格的人与东方靖在一起。
婳太妃——东胤的长公主殿下,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让她动怒过了,此刻死死瞪着东方靖,半晌颓然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原以为不久能看到……你娶得一才貌双全的贵女生个小世子于我瞧瞧……”
东方靖默不作声,却是动也不动地伏地跪着,太妃哪里能见他如此,何况这么远来见她只为这一件事,即便明知不能应,却当真也不忍心拒绝,又叹了口气说:“你又何必,你便是再喜爱他,带身边同进同出都不会有人敢说半句,你却非要去攀最难攀越的山,去逆行最难走的路,你可知,便是本宫答应了,你回去后,又怎么令太后答应,又怎让皇帝答应?”
“侄儿愿承担所有责罚,只愿姑母成全。”东方靖半点不为所动,仍旧是这句话。
太妃看着东方靖许久,才无礼地挥挥手:“罢了,你会知道,便是有先皇遗旨助你,想娶男子为妃也没那么容易。”
东方靖听得出她已经松口,立马感激地抬头看向婳太妃:“侄儿谢过姑母成全。”
婳太妃起身说:“哼,若不是今晚情况特殊,这里也不是你的久留之地,怕是迟则生变,本宫可不会这般任你胡来。……你现在跟我来。”
东方靖回头看了一眼秦朗,身后立即传来婳太妃似笑非笑的声音:“怎么,你还怕本宫会为难他?”
“姑母误会,侄儿并无此意。”
“哼。”
大厅只留秦朗站在中间,一旁宫女偷偷打量他,却从他脸上看不到半分惶恐或者激动,一介男子之身竟能让东胤战神靖王殿下为他求旨结契。偏她们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他哪里美,若是以女性的角度看,他那如修竹一般挺拔颀长的身姿,面容俊秀,到是能令一干宫女看的两腮微微泛红心底荡漾,然而若是这样的男子为妃,她们想不出那是怎样的违和感。
不久太妃便与东方靖回到厅内,“你先出去,本宫与他说两句。”
“放心,绝不为难他。”太妃横了一眼东方靖,示意他赶快出去。
“是。侄儿这便在宫外等候。”
东方靖走过秦朗身侧,脚步微停,目光复杂地看了看秦朗,却是不知道能说什么,不得不沉默着出去。秦朗能感觉到婳太妃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他不动神色任她大量。
“靖儿对你的感情你也看到了,那么你呢?”婳太妃声音威严:“抬起头看着本宫说话,告诉本宫,你可担得起靖王殿下的厚爱?”
秦朗心里不禁p,这是怎么糟心的问题?
果然要面对这样来自三姑六婆的审问了,太妃毕竟已经外嫁多年,也管不着东方靖,最难搞的是东胤宫里的那两位,可想而知若是下次站在东胤后宫中他得面对什么样的压力。
“草民一介白身,自然是当不得。”秦朗躬顺地回道。
“你说什么?”婳太妃愣了一下,见秦朗没有后文的样子有些不确信,她都做好秦朗求她成全时敲打一番的准备了。
“草民身份卑微,若这般随敬王殿下回宫,恐害殿下沦为东胤笑柄,草民实在惶恐。”
“哼,你到是有自知之明。”婳太妃冷笑一声,说:“靖王既然看上你,便是你几时修来的福分,本宫实话告诉你,别以为有了本宫这道旨便能成事,回东胤后你便知道……算了,本宫何必当这个恶人。
秦朗垂着头一言不发,婳太妃又看了他一会儿,心中同样闪过宫女先前疑惑的念头。这样一个半点都不女气的男子,东方靖看上他什么?
其实说这个男子只是民间一无用草民她也不赞同,这一身气度便是世家子弟也不一定有,试问几个人能在她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面前能如此稳得住的,何况她这个侄子东方靖是什么人?他岂会看得上真的身无所长的一介男子?还要给这样的殊荣。
“本宫给你一个选择,戴上它,此后一切任凭敬王殿下做主,或者……”婳太妃目光扫了一眼一旁的宫女,只见她抽剑架在秦朗脖颈上,锋利的剑刃就这么稳稳地贴着他的咽喉
透着丝丝的寒气。
秦朗看向面前托盘上放着的东西,两个小指粗细漆黑泛着微光的手镯连着一条一尺长的链条,这是……铁链?不像铁的材质。电光火石间,秦朗脑中闪过那晚沐浴时那人说的话。
“东胤有乌金石,极硬不锈,锯之不断,若打造成镣铐,一经锁上……”秦朗脸色微变,看不到的背后顿时起了一层细密的汗,东方靖的意思?他想干什么?
脖子上的剑刃不容许他多加犹豫半刻又紧了紧,皮肤上已经传来一丝刺痛。
“你在犹豫什么?”婳太妃声音一沉,目光极具压力地盯着秦朗。
“草民……不敢。”秦朗慢慢地抬起手腕,任由宫女将手镯一样的镣铐扣上他的双手手腕。
出了宫门,秦朗抬头便看到站在院中的东方靖,那直直看过来的目光似在看他又不似在看,他向前走了走,见他恍然的神色微微一动,目光在他手腕的镣铐上顿了顿,伸手轻声道:“过来。”
秦朗仔细地看了看他,蓦然轻笑一声,似讥讽,似自嘲。
东方靖……他怎可能那般轻易就绕的过自己,这一路的和气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其实东方靖一直不出手,他总觉得他在憋大招对付自己,心里就有些忐忑,如今已谜底揭晓,他心中的石头反而落了地松了口气。
手铐看起来精美的不像是刑具,可是总归是束缚人的工具,不会因它的外表,因它做工的精细便少半分它所带来的屈辱感。
“靖王殿下。”秦朗一步步走向东方靖,看着他易容卸掉后熟悉的面庞,问:“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
东方靖看着秦朗脸上的笑容,有些拿不定他的想法。“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殿下还记得这是哪里吗?”秦朗停下脚步看向东方靖,带着镣铐的是他,被人围观看着的也是他。
东方靖也知道这里还是骁竹后宫中,远处隐隐传来的刀剑声嘶喊声还未停歇,他便是想说什么,也不该在这里说。他只是……
“先离开这里。”东方靖伸手握住秦朗的手腕,碰到的却是那乌金手铐,动作一顿,继而将手滑向他的手心,五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