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鸢沅离开天庭的路上,诸骁的脸色很是难看,想到肃长琴哀恸的眼神,他在西海的领域停住了脚步。
“狼王您怎么了?”见他不再继续前行,鸢沅娇声问道。
“鸢沅,本座就送你到这里。”诸骁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你的事,我会去向陛下请罪。”
说罢,他便欲踏着灰色流云返回天庭。
“狼王没有罪!”这时,鸢沅突然拉住了他,扬声道:“鸢沅不明白,您为何要如此委曲求全?战役结束后,您已经处处相让,可陛下和天尊还是不肯放过妖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见天尊二字,诸骁皱起眉,双目里浮上了一股暴虐的怒意。
鸢沅没有回答他,只轻声道:“狼王还是回妖族栖息的地方看看吧,那里已经物是人非了。”
“西海的人说,他们途径魁斗山时,没有察觉到一丝活着的气息,那些小妖一动不动,喊也不应,就像就像被风干的石像似的。
顿了顿,她眼中又溢出几滴泪水:“所以我才会那么害怕,去求陛下开恩。
“不可能的,本座去时,他们分明”分明都活着诸骁正想反驳她,却因想到魁斗山上古怪的气味而止住了话音。
“狼王可与他们说过话?”鸢沅又轻声问道。
“没有。”缄默许久,诸骁寒声道。
“他们不会再开口说话了,因为陛下命人把他们做成了妖俑!”鸢沅摇了摇头,惨声道。
“不可能。”她的话让诸骁面容紧绷,脚底骤然升上一丝凉意。
在人间,人类有一种极其残忍可怖的刑罚,这酷刑会挖出人的眼珠,熏聋两耳,药哑喉咙,将其折磨至死,而妖俑,对于妖类来说,是比人彘还要歹毒凶险的死法,一只完整的妖俑,要用数名小妖惨死后的魂魄,混着死人新鲜的墓土,用人血烧炼四十九日,方可“大功告成”。
而这些妖俑不会说话,不会作出任何反应,却能顶替死去的小妖,骗过狼王的眼睛。
他不相信肃长琴虽厌恶妖族,但他却不会歹毒到为铲除妖族,对人类下手。
“是真的!”鸢沅定定地看着他,激动道:“否则,他们为何不会说话,分明是在生前就被割了舌头!”
她话音刚落,两人头顶的云层忽然变了颜色,随即,云上之人毫无感情道:
“三公主,你擅闯紫微宫,重伤陛下,罪不可赦,若现在束手就擒,我等可饶你一命——!”
“不好是天兵来了,”望着云海间翻涌的雷电,鸢沅的脸色一白,急忙道:“快走!”
“你先走,本座掩护”
“狼王小心!”
就在诸骁让她先走时,九重雷火突然冲他劈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鸢沅惊喊一声,奋力扑倒诸骁,为他挡住了轰鸣可怖的雷火。
“咳啊——!!”她呕出一口血水,后背骤然被烧出一大片焦黑的伤口。
“鸢沅!你怎么样了?”诸骁连忙扶住她的肩,沉声问道。
“狼王带我回魁斗山好不好?”鸢沅睁大杏眸,低声道。
“好本座这就带你去,让妖族的人为你医治。”见她伤势惨重,诸骁只得放下回天庭的事,先带她到魁斗山疗伤。
“来人!都给本座出来救人——”
来到魁斗山上,踏进漂浮着灰烬和死气的枯林,诸骁怒吼着寻找妖群的身影,却没有一个人应他。
“狼王,没、没用的他们都,听不见了”
此时,在他怀里的鸢沅突然睁开眼:“他们,在那里。”
说着,她指了指悬崖上涌动的白点,轻声道。
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诸骁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白点,而是一堆用陶瓷制成的、密密麻麻的“妖群”。
它们还会动,会跑,会躺会坐,但那些凄白的瞳仁里,却没有半分神采。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诸骁的手掌抽搐了一下。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全身的血像冰冻一般,沉到了深谷里。
他分明说过,不会对妖族动手,不会再赶尽杀绝为何、为何?
“狼王”鸢沅挣扎着坐起身,低声道:“陛下便是用这些陶俑骗过您的狼王!”
不等她的话说完,诸骁便疯了似的冲到“妖群”里,狂怒着抓住一只妖俑,嘶吼道:
“看着本座,你们回答我回答本座!”
“你们会说话的,你们没有死告诉本座,说话说话啊——说!”
他一遍又一遍的问着,想要证明什么,却愈发的绝望和茫然。
他从这些妖俑口中问不出任何话,可答案,已经摆在了面前。
“狼王狼王不要——!”
正当鸢沅感到恐惧时,
诸骁陡然变成半狼的形态,嚎叫向那些妖俑撞了过去,妖俑上沾着浓重的尸气,顷刻间使狼王手臂上裂开一条半尺长的血口子,他却任由自己皮肉翻绽,鲜血喷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妖俑化作尸水,诸骁才停了下来。
此时,他的半边肉身已凹陷崩裂,就像刚从炼狱爬上来一样。
“狼王,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看着他,鸢沅怯生生的发问。
诸骁低下头,面色一片晦暗。
他紧咬锋利的獠牙,五官逐渐变得狰狞:“不本座不信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说罢,他便丢下鸢沅,狂啸着跃上黑云,消失在山峰上。
平日冷情的紫微宫里,此刻聚满了各路上仙,充斥着紧张严肃的气息。
凝望着躺在龙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众人的脸上满是不安。
男人身穿一袭白衣,眉如远山、眼似清月,长相明艳又迤逦,即使闭目昏睡,也难掩他与生俱来的孤高和霸气,但从那病态青白的肤色看来,他在清醒时定然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医仙,你说说话,陛下到底是怎么了?!”眼看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跪在地上的天钦君终于忍不住,急声问道。
顺着他的目光,只见一个年纪二十岁上下、带着半片黑色面具的男子正跪在床边,神色凝重道:“这陛下的脉象,呃,有些奇怪”
说着,他缩回手,摇头道:“小仙,不敢说。”
“嗨呀,陛下到底是怎么了?有何不能”
“医仙,朕是不是已有了妖胎?”
就在天钦君快要跳脚时,床榻上的人忽然醒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天帝的声音平静而沙哑,却如平地一道惊雷,劈在了众人的脑门上。
“陛下!您终于醒了。”看见肃长琴苏醒过来,医仙长舒了一口气后,又硬着头皮道:“是陛下确是、怀了妖胎。”
听到确切的答案,肃长琴的心像落进了一片冰霜,轻轻地停在他心头血淋淋的窟窿上,冷的他说不出话来。
陛下好美,好想看陛下为我哺育儿女的样子
朕是不会轻易怀上妖胎的,你莫要做梦了。
诸骁,那些话,都是朕骗你的。
当看到你满怀期待的神情时,朕也会想,你与朕孕育出的血脉,究竟是什么模样。
它会像了了一样顽皮吗,还是要乖巧一点?不知道,它会不会喜欢了了的玩具。
只是,这些话你再也听不到了。
“陛下,这妖孽万万留不得呐——”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天钦君,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惨叫道:“陛下万金之躯,怎能成为妖族繁衍的器皿?若诞下此胎,势必会引起三界浩劫啊陛下三思!”
听闻他的话,四周的上仙们脸色惊变,也跪了下来,默默恳求着。
肃长琴仰看着鎏金色的床帐,双眸空洞如残雪。
久久,他张开苍白的双唇,哑声道:“你们放心,朕是三界之主、九州帝王,而诸骁,不过是一个邪祟卑贱的妖物,朕怎么可能为他孕育后代”
说着,他闭了闭发红的眼眸,恨声道:“朕对妖族深恶痛绝,想铲除他们,让他们绝种还来不及,岂会繁衍妖族血脉?!朕会杀了这个妖胎!”
天帝狠戾的话语,令在场的人皆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此刻,一道猩红的人影正立在寝宫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朕对妖族深恶痛绝岂会繁衍妖族血脉?
朕会杀了这个妖胎!
肃长琴所说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诸骁耳中,这瞬息之间,他全身的骨头如同断裂,内脏亦被碾成了粉末,痛不欲生。
这濒临死亡的剧痛中,一整颗心里涌起刻骨的恨和怒火。
是啊,他早该料到,高贵冷傲的九州帝王,怎么可能甘心承欢在他身下,那些痴缠和柔情,不过是把他当做清剿妖界的棋子
可恨的是他沉浸在那些假象中,害得同族挨个惨死,连累了无数无辜的生灵。
肃长琴,你当真生了一颗好歹毒的心。
“狼王您,您怎么样了?”盯着诸骁几近扭曲的面容,鸢沅心下一阵窃喜,又用担忧的口吻问道。
诸骁僵着脸,抬手狠狠捏碎了身边的天柱,眼底爆发出一抹鲜红的恨意:
“七日后,本座会率领剩下的妖族和八千死灵攻上天界,这个妖胎,就算是把肃长琴囚在铁链上,打断双腿,本座也要亲眼看着他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