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说就松手。”
“……”
“不松?那我喊人咯?现在肯定还有没走的人,正好让大家都看看我们俩现在这样子。”
说话间,手腕上的力道陡然加重,而后又一点点松了。
到最后,他完全放手,垂在身体两侧,软着身子靠在墙上,闭上眼,再不管她如何动作了。
手四处摸,牙四处磕。
她不亲他,她只咬他,不流血不破皮,但全是印子。
脖子、肩膀、胸口、腰上……
哪里都咬。
他几次伸手试图阻止她,都在她威胁的眼神中作罢。
白依依握着他反复揉捏,调笑似的不断提醒他的身份,还要他仰着头抵在墙上,好叫她欣赏他一贯冰冷的面具堪堪扭曲破裂的过程。
“好学生也会做这种事吗?”
“会觉得羞耻吗?”
“你说老张要是知道他宝贝学生被我这样欺负,会不会心疼得要死哦。”
陈绪没说话,连闷哼声也没有发出过。
哪怕白依依故意掐他,也只勉强见他微张的下唇颤抖了一会儿。
没有声音。
他不肯说话。
到最后,她无趣地从他身上下来,抽了张纸巾擦着手中的腥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陈绪,你不也就这点能耐?”
她拎起书包就走了,把陈绪一个人留在了教室里。
陈绪慢慢整理好衣裳,又靠着墙坐了一会儿,才弯腰去捡之前掉落的笔。
笔帽因为摔落而弹到了别处,他过去捡起来,发现上头裂了道口子,已经盖不上了。
8、
那晚之后,白依依再没来学校。
魏佳去问了老张,告诉陈绪说:“老张说她要走艺术生的路子,得参加美术联考,所以集训去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班主任似乎格外热衷于以好带差的小组模式,又给陈绪安排了新同桌。
可他和白依依完全不一样:上课总想和陈绪讲话;自习课总打游戏,激动时撞得桌子哐哐直响;每天早上还准时找陈绪借作业抄。
陈绪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应对措施,前边的魏佳却直接一状告到了老张那儿去。于是老张当即拍板,说要给陈绪换同桌。
陈绪说换来换去麻烦,他一个人坐就行。
老张同意了,还叫他不要受影响,只管好好学习。
他说好。
于是先前换座位时被挪到教室角落的白依依的桌子又回到了他边上。除了那些她几乎没怎么翻过的课本,抽屉里面还有一些她的画具。
——那天她说要拿的东西,到最后也还是忘了带走。
9、
又到了每两周一次的换座位时间,现在陈绪一个人需要搬两套桌椅。
魏佳搬椅子时顺带着帮他拖了一把桌子,结果不小心将抽屉里的一本厚厚的本子抖落了,倒盖在了地上。
陈绪顺手捡起来,打算拍拍灰给白依依放进去。然而才翻过面,准备拍灰的手便顿在了半空中。
他看见了自己的画像。
左边一幅,右边一幅,落款都是19年3月,是他和白依依刚做同桌那阵子。
他顿了顿,向后翻一页,依旧是左右各一幅,也都是3月。
又翻了四五页,落款变成了4月,接着是5月、6月,再后面就没有了——她集训去了。
厚厚的一整本,每一页上画的
都是他。
他又直接翻到扉页,找到第一张画像,看到了右下角清晰的落款时间。
17年10月。
是高一上学期。
那时他俩甚至还不在一个班,可这里却已经有了一张他的画像。
他看着这些,突然想起那天白依依笑着问他:“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差别吗?”
当时他没有去想其中的原因。
直到现在,当这本沉甸甸的素描本捏在手里时,他才明白,没有为什么。
有些东西,如果看得够多、画得够多,那即便没有模特,也可以凭记忆画出来。
——凭大脑记忆,凭肌肉记忆。
10、
高三上学期,一切都开始按部就班起来。周测、月考、联考、调考的轮番轰炸几乎让学生们喘不过气。
十二月的时候,白依依回来参加了美术联考,但陈绪没见到她。
听魏佳说,她考完就走了,要去各地参加校考,可能二三月份的时候才会回来冲文化分。
二月调考的时候,白依依又回来了一趟,但陈绪还是没见到她。
答题卡下来以后,陈绪拿着她的答题卡在纸上写写画画,魏佳瞟了瞟,说:“你在给白依依算小分?”
陈绪看了她一眼。
“其实没必要。”魏佳说,“她将近半年没碰文化课,参考意义不大。我要是半年不碰理综,估计顶多只能把选择题填满,而且一半还得靠蒙。”
陈绪没作声。
11、
一直到二月底,白依依才重新回到学校。
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把魏佳吓了一跳。
魏佳问她集训是不是很辛苦。
她点点头,说她平常画画的风格不符合联考要求,要改,每天要花很长时间练习。一次练习下来,少则几个小时,多则十几个小时,有时候吃饭睡觉都得挤时间才行。
她说这话的时候,陈绪一直看着她。可她察觉到视线后转头过来时,他又低头去看桌上的卷子了。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冷笑。
思绪一瞬间被勾回到她走的那天晚上。
走之前,她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半年了。
她还在生他的气。
12、
大概是美术联考和校考的结果还不错,白依依捡起了她的文化课。耐着性子硬着头皮学了一个多月后,四月调考中,她的成绩得到了显着提升——与二调对比的话。
至于陈绪,和以往的平均水准相比,他掉了将近20分。
理所当然的,他被班主任叫去关怀了一次。
老张问他是不是最近压力有点大。
他说没有。
老张又问他最近的学习环境怎么样。
他说挺好的。
老张说有什么问题随时找他,不要闷着。
他说知道了。
老张没话说了,放他走了。
他转身没走几步,老张又突然出声喊住他,让他把白依依叫过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13、
魏佳发现,最近陈绪话越来越少了。
有时候,一整天下来,她也未必能听他说一句完整的话。
他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那种状态,冷淡、疏离、漠然,像块冰。
以至于魏佳有时都不太敢和他说话。
但老张很高兴。
因为陈绪的成绩在后面几次联考中有所提高,基本稳在690上下波动,联考排名也基本稳定在了前几名。
用老张的话说,他这是“可以冲冲状元了”的水平。
14、
六月上旬高考,下旬出分。
陈绪考了703,裸分第一,总分第三,把老张高兴坏了。而白依依文化分只有436,离一本线都差了近100分。
出分之后,同学们按安排返校去取一些材料,顺带听班主任提前讲了会儿志愿选择的建议。
这最后一次的班会结束后没多久,班上的人就陆陆续续离开了。
陈绪没走,因为白依依还在座位上。
她卡住了他出去的路。
等到教室里空了,陈绪听见白依依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他转过头,见白依依目视桌面,似乎并非在与他说话。可眼下,教室里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所以这话只可能是对他说的。
他听出了些怨怼,但更多的还是不甘。
她不想要这无疾而终的结果。
陈绪沉默了一会儿,说:“真心话不难讲。”
他很久没和她说话了,或者说,她很久没带着他说话了。因而他说这话时,语速没什么变化,音调也没什么起伏,不知所以的人听来或许连断句都觉得困难。
但他知道白依依
能听懂。
“违心话才难讲。”
一贯善于接话暖场的白依依这次却难得愣住,她缓缓转头,看向陈绪。
陈绪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我怕有人真的会信。”
然后他又不说话了。
无声的对视持续了十几秒,然后白依依先动了。
腿挪至两人椅子之间的那一小块空地,她倾身,双手撑在他的椅子上,仰头看他。
和那次“大冒险”如出一辙。
但比那次还要近。
他只微微一低头,就碰上了她的唇,像蜻蜓点水。
她旋即张嘴含了上去,而后屈膝蹬腿,半跪在他椅子上,将他抵上墙。
和那晚一样。
除了她近乎撕咬的吻。
“陈绪,”双手被她按在墙上,他听她微喘着气,“你欠我一个解释。”
15、
解释。
怎么解释呢?
帮她打水的那个大课间,因为四楼排队的人多,他去了六楼。
对六楼的高三学生来说,大课间的三十分钟总是被加入到连堂考试中去,因而茶水间并不怎么需要排队。
水流入杯中的时候,他在想白依依。
他想到“大冒险”最后十秒她看他的眼神,还有自己那种想要躲闪的冲动。
聪明如他,不会不知道那些意味着什么。
而就在他想着要如何处理这事的时候,两个高三年纪组的老师经过,他听见了他们之间闲谈的片段。
似乎是在说某个学生。
“分了以后情绪还好吧?”
似乎在说早恋的事。
“还好,家里也做了思想工作,算是点醒了。”
“那就好,李主任可还指望让她冲一冲名次呢。”
“哎,李主任当时气得说要给9班那男生下处分。要我说,都快高考了,还处分个什么啊?”
“不过,要是没这事儿,我觉得她现在的成绩没准还可以再往上提一点。”
“这种事,不好说啊不好说。”
“……”
两位老师说着说着就走远了,陈绪没听完,但也基本能拼凑出一点事情的大概。
打完水,他在六楼的走廊吹了会儿风,想了点事情,然后才抱着两个水杯回到了教室。
白依依还在和其他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她不像他,她总是把情绪挂在脸上,一丝遮掩也没有。
或者说,脸上藏不住东西。
肯定会被发现的,他想。
而一旦被发现,在他和她之间,学校、老师、家长、同学,所有人都会选择成绩好的他,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在影响他。
通报、批评、检讨、处分、劝退……都和他这个有机会冲状元的尖子生没有关系。
但白依依这个万年吊车尾没有这个特权,她会被放弃掉。
就像那个高三9班的男生一样。
他不想害她。
16、
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那晚她数次逼问而他一直不肯说出口的真心话。
他没有糟践她的心意,而是将它护在了心里,哪怕因此被她冷落了半年也毫无怨言。
“这个解释够吗?”他仰着头问。
白依依缓缓收了力,手搭上他脑袋,拇指在他额角揉了揉,低头亲了一下他眼角。
“够。”
重获自由的双手试着碰上她后腰,见她没动静,便收紧双臂,将她整个抱进了怀里。
那些深埋于地底的喜欢、隐忍、守候,在那段谁也不和谁说话的时间里悄无声息地抽根发芽,到如今,终于开了花结了果。
17、
回来拿u盘的老张没想到还有学生留在教室里,而且还是一对,一个坐上另一个腿上的那种一对。
但他更没想到,这一对会是陈绪和白依依。
在他的印象里,陈绪是个“没开窍”的学生,而白依依有近半年时间都不在学校,回来后也拼命在补文化课,根本没时间整这些有的没的。
他身为班主任,竟然一点也没发现这俩人有什么兆头。
于是他好奇地问:“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陈绪看一眼白依依,说:“刚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