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计算的话,这一年似乎是她赤身裸体地度过的第十个年头,虽然在这十年中,
她的每一天里的,每一步路都是这样地走过,但是当她扭动脚腕,拖拽起那些粗
重的脚镣链环,还是难免会显得有些吃力。她已经习惯了一步一顿的步行节奏。
再加上悬垂在胯下的铁铃阻碍了她并拢大腿,她的脚总是向外划着圆弧的,两腿
之间也一直分开距离。尤其是,在所有的人都注视着你的时候,你本来就不正常,
恐怕也就用不着去试图表现自己的正常了。女人高挑坚韧的身体和沉重繁复的黑
铁对应,而女人冷漠超然的脸,和她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中的,被漫画方式突出的
女性器官形成对应,这些紧张的关系正在给观众带来异质的强烈震撼。
女人的赤脚一步一顿地落实在柏油路面上。十个停顿以后她分张开她们,屈
膝,下腰,召唤卡。她说,卡啊,来吧。
卡的鼻子从女人的后边,从下边进来,确确实实地进来。不管已经有过多少
次了,每一次依旧是那么强大的炸裂感,那么强大的痛楚,她不能消除它,但是
可以忍受它。它一直顶上到最里面的,充满着肉和膜,血和卵的,灌浆的瓶颈。
无穷大的感觉像闪电一样传遍全身,如同每一次一样,女人从来不知道那是剧痛,
还是狂喜。那是她身体深处最隐秘的端点,最敏锐最脆弱的筋脉发源之地,但是
那就将是卡发力的触点。卡需要一个爆发力,虹自己也需要。女人看到自己的脚
趾正在柏油路面上收缩,她像鸽子扑扇羽翼一样挣开自己的足弓……同一个时刻,
卡的皮肤上的粗粝皲裂的皱褶撞进了她的神经末梢之中,女人的肉就像是撞进了
一头野牛的玫瑰丛林一样,花瓣纷飞。
那就是她在卡的狂野的力量下,沿着卡的前腿,脖颈和肩膀侧面顺势登上大
象背脊的时刻。按照规则,她将骑坐在那上面,向观众微笑,挥舞系着铁链的双
手,在卡的十步以后她再下到地面,开始下一个循环。
这将变成一个他们很难忘记的时间。班纳想。这个孟买大学的哲学毕业生假
装自己是一个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小官吏,他和孟虹配合默契,互不相认,却
灵光一现地共同创造了一个象征性的印度。不,当然不仅仅是印度。由于这个女
人的异域身份,她几乎是一个南方的亚洲。她裸露在过度发展之后的,西装皮鞋
的世界注视之下,而且她毫不在意,她的永恒的被束缚展现了她的美丽,勇气,
坚忍,还有人生的苦难。她在与蛮荒巨兽的交合中获得神秘力量之源。在某一个
周年的纪念日中,她像一个图腾一样地突然出现在我们习惯的世界里边,让女人
梦想到赤身,裸足,梦想到丛林中的野兽一样的阳具。她将这样短暂地沿着我们
熟悉的,弥漫着灰尘和商品的大街走下去,突然混淆了我们一向以为的现实和虚
幻的界限,揭发隐藏于我们内心深处的,对于初生之时,初生之地的回溯和崇敬。
她将在这一天的入夜时分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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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以后的白沙江上还会有行船。
住在河滩上的男女背纤人们不分昼夜,上来一条船,就要沿江走出去一趟。
这个绕山转弯的窄小江口里水流太急浪太大,每一条上水的船都是要靠人力拖拉
才能盘过山嘴。背纤人沿着山边的纤路上坡下坡,走过一大片平铺直叙的碎石滩
头,紧挨着陡峭石壁底下不停不绕,直截了当地趟进江水里去。
背纤的路总是有干有湿的,水一半石头一半。背纤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干脆都是全身精赤,抗紧绳缆,挺出一对筋肉凹凸的肩膀直往前拱,差不多就要
拱在前边那个人光溜溜的瘦屁股上了。
盘过弯子以后解开肩上的绳缆,大船继续往前,背纤的人们走回去河滩。三
五十天以后,一百条大船过去,孟虹对她脚板下的每一块鹅卵石头,和每一脚深
陷的冷水湾子都已经了如指掌。白沙江是高原西边的江,孟虹的手臂肩膀套进粗
麻绳圈,趟在一膝盖深的水里,觉得它的水就像东北盐井上的芒河一样冷。印度
和孟虹的国家一样,主要是个炎热的地方,不过从高山上流下来的江河,总要经
过几天山外的气候才能慢慢变到温暖,而现在这个湍急地流过白沙江水的河滩上,
两边的山太高了,山的阴影在大半天里遮掉了太阳。
上一回碰到高山冷河就是在盐井了。她一个人住在河边的野地里,每天从早
到晚背盐卤水。孟虹想到盐井原来是她后一场人生出发的。她在那地方第一
次被人抽着赶着拼命干活,她也就是在那一年学会了怎样当好一个女奴隶。后来
的几年里拖石磙子修路跟现在还有点像,到惠村背上东西跟着马屁股跑就更苦更
狠了。再想一想,就连卖自己换吃食都是在盐井开的头。十年以后居然又转进到
这样一个靠爬山走水过日子的地方,孟红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是要在这里干
脆碰上一个结局呢,还是再又去开始下一场轮回?
即使想到结局那个有点神秘有点阴沉的东西,孟红仍然心情安静。她没指望
有什么好起来的可能性,只不过……坏又能再坏到哪里去?从前世死过一回以后,
自己托生的后世原来是这个样子。十年以后,她把卖屄都分出了大卖小卖,贵卖
贱卖。小卖换家用,大卖能够精赤条条的卖给整一座城。
呆在马戏团里扮明星没过多久就被打回原形。相比起来,在马戏团的那一阵
倒能算个异数。她后来在那里差点把自己贵卖成邦首府里的高级应招女了。昌德
带着她和小母象卡露宿在大城外边的时候,高尚住宅的英国管家开车接她是要带
上白色手套,绕车头一圈过来给她拉车门的。英国侨民的某一个特别的俱乐部,
就设在某一座带落地长窗和厚重橡木门的英式小楼里。而且落地窗从来拉紧着窗
帘。
孟虹后来很熟悉那个会所。里边一楼的大厅会很宽敞,有两座转过半圈通向
楼上的扶梯,楼上还有聚会的小厅和隐秘的书房。这些不同房间装饰的当然都算
是很维多利亚。白人会员每月13号在那里边聚会,他们也都同样熟悉孟虹,熟
悉孟虹身体上一条一块的所有大小地方。英国男人在二楼上用鞭子抽女人,或者
抽自己,不算他们自己互抽的那些,找孟虹这样的女人去抽就要付钱了。有些白
人会带上一个能遮挡住眉眼的面具,据说他们中有些人是很大的金融家和庄园主,
另外一些是律师或者退休将军。英国传统在印度差不多是延续了下来,不少英国
人在这里过得很不错。
抽完了接下去……总是要干了,即使他们是些很大的绅士。一个大英帝国的
爵士也要干妓女的。他们能想出来的玩法也许还包括让孟虹在奶头上系两个铃铛
跳舞,她还能记起来她的楠族舞蹈。总而言之,孟虹一身深棕色的厚皮瘦肉带上
凸露出来的条块伤痕,是一件真实又震撼的事,她所有那些久经磨砺的铁制刑具,
也一定汇聚起了s的精髓大义。
一个孟虹这样的女人混这样的一个圈子,不可能不成为里边最好的那一个,
她的出场费要很多钱的!自从沦落成为永远的女奴以后,孟虹就再也没有碰过那
么多的钱,昌德已经打算要跟她谈谈努力工作,彼此分账的事。唯一的一个小问
题是,孟虹偶尔还是会想起她的奴隶之前。那时候她好像杀掉过很不少这样的英
国男人们,可能还有白人妈妈用她的名字吓唬儿子呢。她现在可是满脸妩媚摇晃
屁股,在柚木小厅的驼绒地毯上爬来爬去,心甘情愿的往这些殖民主义男人的黑
毛白腿底下钻了。
就像是这样一个胖老头,他上面黑色西装马甲下边光着大白屁股,满脸傻笑
着把孟虹拽过手去戴背铐,再往她伤残的大奶头上夹两个夹,一对乳夹还是用小
银链子连上的。他领着孟虹在屋子里绕圈,三圈以后才找到了通书房的走廊。老
头喜欢让孟虹跪在摆开一整面墙的大英帝国百科全书底下吸吮他的鸡巴。据说这
人有一座半个邦那么大小的庄园。孟虹想,他要是知道了她是谁,不知道会不会
吓出心脏病来。不过再一想,他大概只会更加兴奋,可能要把她连阴唇都给夹住
了。
绅士可以用鞭子抽她,可以电她,可以把她倒着吊起来往屄里插进蜡烛点上,
这些都是服务单子里开列出来的。她的单子上全是绕着圆圈的烫金花体字母,最
底下一行用平实的小黑字印着:" 真实的烙烫(面商)"
说是面商,孟虹要听主人的话。那么破坏身体的事,昌德跟她说好要收三百
英镑一次,这是一个城里的纺织女工可能十年都挣不到的钱,在小城边上也许能
买进一座楼!愿意出这个价钱的人孟虹只碰到过一个,有个英俊的男人手里握住
一支细长的香槟酒杯,走到孟虹边上看了她一阵。那人最后说,你叫孟虹。
孟虹那时正在小厅正中操作白男人们喜欢的新游戏。女人双手握持一支电动
按摩棒,那东西正嗡嗡作响,紧顶住她的阴蒂跌撞蹦跳撒着欢,就像是黑草地里
一支快乐的小马蹄子。
这可真是个足够时髦的怪玩具,孟虹确实被它捣腾的全身颤抖,阴道里热胀
酸麻的,欲望像发酵的面团一样既汹涌饱满,又宽宽泛泛。女人往后边的大理石
台面,曲腿雕花的老茶几上仰天躺倒下去,三面柚木墙板底下站着坐着的半圈衣
冠老头,全都大眼小眼紧盯在她胡蹬乱踢的两条长腿中间。孟虹过去没碰过这种
东西,一不小心上下都冲到了失禁的关节点子上,她真的是要喊出声的,又想起
来针对绅士要有体面的叫床策略。给他们大叫一声插死老娘姐姐好爽是不是有点
太过分了?
孟虹违心背德管控自己的淫荡表达。她一边谄媚矫揉的细喘轻吟,一边看到
了俯视下来的一丛铁灰色头发,还有一个鹰钩的鼻子。如果不算对手和敌人,只
是从妓女观察客户的眼光看,这个将军得算个英俊的人。即使他也老了那么十年,
他还是保持着一副挺拔瘦削的好身材。孟虹看到自己还傻挺在半空里的两条光腿
和两只大脚丫,她自己也瘦,也结实,可是她们中间滑溜溜的流满了又粘又厚实
的浆水,清清白白的全都流在那人眼睛底下了。孟虹当然得承认,每天夹紧男人
胯子夹出来的一副好腿,跟玩板球的胳膊肩膀根本不是一回事,他这十年里过的
日子,比自己肯定要好出去几百上千倍吧。
他就是那个十年前守在龙翔营地里,统帅北部全英武装的最高指挥官。十年
前他们两个人可是分过胜负的,光从交手的结果看,这个男人赢的真不算多。可
孟虹是个女人,她后来要生小秋才打不动仗了。
孟虹想,这个官现在多半退出了现役,可能是在印度定居安享着晚年的。打
完了仗的将军其实已经被赶出了他的战场,十年以后的战士已经不再是战士,还
好……他的敌人也已经很不像个敌人。能把一个女敌人当成婊子享用一次,是不
是就能算一场华丽的赢家人生了?
退役的将军朝他的婊子心平气和的抬了抬手,孟虹驯服顺从的爬起来跟在他
身后。走下一楼门厅再要拐进偏门的时候男人才问了一句,你收钱打烙印的?
孟虹答应。是,付我钱,能给我打印。
孟虹知道走这个门要进地下室。地下室里的装饰都是石头。地下室一边堆砌
起来的大壁炉也是用的石头。壁炉一直生火,火边上一直放着一堆带把手的金属
印子,孟虹一个一个的全都看过。
这些印子都是给了钱就能烙在她身上的。这些场地她干起活来可能都要用到。
孟虹一开始就让人领着走过看过,她早就全都记住了。她知道那里边有些是图案,
有些纹章,比方说一个老鹰头,一对狮子的爪子,还有一捆全是单个的字母。
这就算是个有情趣的s了?高个子的廋男人在里边挑挑拣拣的,孟虹看到
他挑出来插进火里去的是个字母b,这人可能叫bob,甚至叫byron,但
他也可能挑的是不列颠的第一个字母。男人站在那里慢慢啜着杯里的香槟等待b
字被烧红,女人没再需要新指示。她已经理所当然往她的主人脚边跪倒,低头披
发摆正了位子和姿势。那天捆绑拘束什么的全都没有用上,孟虹就是简简单单地
跪在那里,被她角色扮演的主人烙上了一个大大的b。
炽热发亮的钢字是按在女人赤裸的背脊偏左的地方,剧痛穿透过身体直达心
口。孟虹满眼一阵发黑,她的身体重重扑下地去。女人的屄被捣弄的太松了,这
一下疼的尿尿也没管住。尿水半清半黄的在宽石地板上激流,孟虹嚎叫着在水里
打着滚。
上边两只修长灵活的手慢慢掏皮夹,慢慢点数,分开扔下来三张五十英镑。
一张粘在女人的尿里了,另外两张落在她的眼睛前边。男人没有表情的灰眼睛注
视在她的脸上,他向地面弯腰下来,往她眼睛前边放下另外一叠三张纸币,隔开
一英寸空地,又放一张……两张。
他的脸消失不见,侧躺在地下的孟虹现在只能看到一副亚麻裤脚和休闲皮鞋。
男人在上边说,这是小费。我不侮辱对手,不过对妓女没问题。我给钱
的。
这个男人当对手不太够格,在战场上没打赢过她,不过他把傲慢的嫖客演的
不错。他说,这可是你自己要的。是的,将军,是我自己要的。虹跪在她自己的
尿水里答应。粘在她脸上肩膀上的头发也都湿了。
他说,你自己要的给我做婊子。
是的,我自己要的……给你做婊子。
那人把酒杯放到身后的大壁炉上,开始解自己的西裤皮带。他说,跪着把钱
捡起来,塞进屄里。
然后把你的屁股撅起来。
没有一百面值的英镑。八张崭新的纸币卷成了卷,顶在粘滑的阴道里让孟虹
觉得有点干有点硬。男人正从后边沉稳镇定的慢慢干她,干的是她的肛门。就算
她屁股上写的恳求不是英语,还是有很多英国人喜欢这个,孟虹每次爬上手套管
家的大汽车前,都要认真清洗过肠子的。
到这时候孟虹已经知道她挣的钱太多了,或者是说,她给昌德挣的太多。昌
德整天喜笑颜开,每天一见面就热情洋溢的鼓励和赞美。光辉马戏团那时整天守
在首府城市外边,昌德的老婆和魔术师弟弟整天一起逛街,老虎和卡也什么事情
都不干。昌德一辈子走南闯北,都还不知道会有那样上等的老爷,肯为这么搞女
人的事这么花钱。昌德不断的向孟虹保证,她真的已经非常富有了,他一直把她
该得的那份记着帐。要知道她是在让这个国家里最了不起的那群老爷搞,分给她
多少都是值得。只不过孟虹反正什么也没见到。
昌德把孟虹看管得更紧。孟虹整天还是被铁链拴着脖子关在马车里,所以就
是真见到一堆英镑大概也没有用。孟虹现在大多时候并不是个勇敢的女人,那么
多年的生活经验让她不得不相信,到最后所有的事情都会找回来压到她身上。她
畏缩的像一个农妇,疑惧的像老鼠。孟虹觉得一定会有人盯上这个挣钱的机会,
所以有天晚上一群警察包围了他们的三辆马车,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知道他
们就是来找她的那堆事情。
孟虹没有身份证件,她是外国人,她显然是非法入境。孟虹被带到边境邦临
时拘留所里关了半个月,里边全是骗子,小偷,妓女,被喝酒的男人赶出家的老
婆,还有流浪汉和神经病。他们也许是外国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反正没人来找
他们,警察也不在乎。警察不知道用她敲诈了昌德多少钱,肯定得一次一次要他
交保金,交到最后榨不出油水了,才把孟虹跟大家一起送到边境去准备遣返。
孟虹自己猜是管着别家姑娘的团伙争风吃醋,为了能把她赶走,他们肯定是
在跟昌德比赛着给警察塞钱。而让昌德多少有一点点失望的,是那些原来兴趣十
足的老爷们这回没有一个肯露面。当然昌德懂的,情趣是情趣,体面是体面,为
一个婊子动用影响力是政治不正确的事。再说了,只要愿意一百一百往外扔英镑,
这个城里有成千上万的姑娘愿意挨抽的吧。
孟虹和一群偷渡的人口一起被警察押送着,慢慢往边境走,走到白沙江湾停
了下来。对面没人接收。靠什么来证明这么一伙人谁是谁呢?也许那边的官们根
本就不承认这些人是他们的本国公民。
母象卡和壁炉前边端香槟的将军都不太像是真的,孟虹觉得被带刺的铁丝网
围在里边,有个四面透风的草棚加上一大群男人才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生。因为真
到这一步事情就是到了头,不能再变坏了。没地方遣返的非法入境者们住在河滩
上,既有草棚也有铁丝网,还有一伙边防军人看守。政府上下的各个有关方面,
其实早就在把他们抓到的随便什么人都往这里送。白沙江在这里转弯,上行的船
都要用到额外人力拖拉,他们现在有不少的免费劳工了。
孟虹不再回忆,她也没什么愿望。孟虹在这里心情安静地住了下去。她现在
终于连杀死自己的愿望都不会再有。就算是个女人,大概也用不着在光了十年屁
股以后才因为悲愤难当抹自己的脖子。顺带的安慰是,这里的男人女人在拉纤下
水以前全都脱掉了他们的上下衣服。干起这个活儿来不可能保证裤裆干燥,一直
潮湿的捂在底下会烂掉生殖器。上下脱完以后大家就都看光光,谁也不用在意谁
了。碰到拖起船来太沉太慢的时候,当兵的还是要用上皮带抽,不过抽的肯定不
是孟虹。每天搞起来三条船对孟虹是平常事,她背上纤绳怎么也不可能落在别人
后边。
孟虹每天沿着扎
脚的石头冻腿的江水拉三回船,拉完以后闲着想想小冬和夏
天。她也没有特别想要回家。孟虹那时还不知道罕老板已经不在,锡山那地方只
是打人操人太狠,她不是非要赶着往狼嘴里送肉进去。她那个家不管能过不能过,
她是被人牵住链子拉起来就走的,走到现在该成什么样子,早就已经成了什么样
子。人有多少的烦难,都是眼睛见不着就算清净。她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是,
连盈水不至于就一点都不管了。
这其实真是一个适合她的陌生地方。她的样子看上去当然总是有点怪,可是
这里没人去想那么多为什么,他们也不在乎她的前世到底是谁。男人们只要能操
到她,操过以后就会很开心,女人也不来找她的麻烦,主要是她们都打不过她。
只是有件事稍微有点出乎意料,她已经流落到了那么僻静的山里,都还是没有躲
开出台去做婊子的运气。
当一个商务的婊子跟男女狱友睡通铺是两件事。友谊是友谊,生意就是生意。
上下水的船在两岸猿声的白沙江里要走好几天,这个无名的滩头是唯一一个有人
烟的落脚点。想上岸煮一锅茶,能在平地上睡一回的过客就会往滩头靠过船边去,
里边靠山崖的地方,当然也得有他们能过夜的房间了。
靠山崖一排小房间。开这样店的老板不是这里的官,不过他肯定认识这里的
官。运气不好的妓女们被送到这里来,要她们背一回船缆就要死过去两回了。店
老板跟官商量要扬长避短,让她们有船靠泊的时候去店里上班。老板对孟虹兴趣
不太大,其实是这里过往的山野客人对孟虹兴趣也不大,他们的心智都不能跟英
国老爷们相比,当然只是喜欢细的嫩的,很很年轻的妹妹。平常妹妹们一伙坐在
正门里边,对着进来的客人轻巧娇笑,觉得下半身体一阵酥麻的也并不都是管船
的大汉,沿江上下,还是有不少买卖和行旅的各种男女人等。这些人上岸以后进
店之前见到的头一个女人,却是系着一身粗黑铁链,遍体长发过腰,精赤条条,
端端正正跪在门外碎石滩上的女人孟虹。店老板对孟虹说,虹姐你老是老了,可
是有威势啊,我这个小地方那么偏门,那么孤魂野鬼的地方……呸呸呸,说出来
以后他自己吐掉三口口水。我就是想请您去镇一镇场子……姐挺出来俩大奶子往
我家门口一跪,长得像一头铁狮子似的……
万一还能碰上一个两个不怎么长眼的,喜欢你的老屄呢……
孟虹把船拖到靠边以后就去店门口跪下。她在那里碰遍了各种长眼和不长眼
的男人女人。有一天有个西藏打扮的女人往她多看了两眼,平常孟虹总是目光平
视谁也不看的,那一次她却鬼使神差地抬起脸去。她们两个女人四只眼睛相对,
孟虹看到这个中国藏人装扮的女人不知道像谁,可是陪着她的藏族男人却有点面
熟。孟虹后来还想过一阵,终于想起来不是认识,而是那人的神气有点象青塔的
阿彬。孟虹看到那个藏女人穿着一对高筒羊羔皮靴,她可没想到那里边的脚也是
光了好几年,走过好几年的山路,而且也跟她一样一直戴着一副铁脚镣。最惊悚
的是孟虹看过那么多人了,心里有数,她觉得那个女人是在自己的精赤身子上看
到了另外的东西。
女人一时停顿,裹紧了身上颜色华丽的翻毛藏袍。她的男人跟她仿佛心意相
通。因为他并不看孟虹。是用不着看就知道,还是他根本就不愿意看见?
央金……鸽子……走吧。我们就歇一会儿,我们就继续上船走。我一定带你
离开西藏那样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这里的地方往北偏东是锡山,一直往北能到中国西藏。这两个人该是从西藏
下来要出去外边的世界。孟虹在战争年代进过中国,知道一点中国话,她听懂了
里边鸽子那两个字,男人是用汉语说的。孟虹再是机智聪敏也没法想到,这一天
里她跟另外的一个酷虐故事穿越而过。那个剧本里的女主角,刚在孟虹现在的时
间一年以前被人活着剥掉了皮,叫做鸽子的年轻女人当然没有忘了她。崔笑鸽走
过孟虹的身边又回头再看一眼:这个落到了几乎跟卓玛一个样子的女人,多少年
以后是不是也会有个卓玛那样惨烈入骨的死法?
看到云动只是因为心动。印度王子明亮的星星从白沙江里逆流回他的王国晏
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死人的事。对于明亮的星星来说,永远赤裸的孟虹是一个充
满着生命力量的女人。王子在一
天晚上经过一道无名的江湾石滩,他在那里看到
一个全身各处一丝不挂,脖颈手脚都拴上铁链的女人,正和三个满身污秽,面目
丑陋的纤夫轮流性交。春天的深夜里,三个男人搂抱,女人在男人身子下露出最
完整的一块肌肤,是一段扭动不停的深棕色的腰。那上面流淌的汗水饱满晶莹。
王子明亮的星星没有丝毫犹豫,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瞬之间坠落下了一千公尺的
山涧。他爱这个女人,他被这个女人完全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