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懵懵地点了下头。
青渌的笑容又大了些:我叫青渌,青枝翠叶的青,渌池澄江的渌,算是这个呆子的半个姐姐,也算是这座宅屋的半个屋主。
见陶桃依然懵懵地看着她,青渌刻意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下巴微微抬起:也就是说,在这里我还是能说了算的。
这样一来,陶桃终于明白了青渌的意思。
已经打算灰溜溜回去的陶桃感受到了意料之外的关心和善意,黯淡的双眸重新亮起光芒,忽闪忽闪的样子格外讨人喜欢。
青渌也没让陶桃失望,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所以小桃子,你就安心留下来好啦。
说完,摸了摸陶桃的头,推着她往屋舍走去。
李修炎不清楚青渌这么做的原因,但他是不同意留下陶桃的。
就先说眼前,陶桃不说一声离开家,又不回去的话,她的家里人发现后一定会非常担心着急。
将陶桃留下倒是可以保障她的安全,可倘若被人注意到他们两人住在一处,那陶桃的名声可就毁了。
为此,他不能坐视不管。
李修炎抬步追去,却被青渌拦住去路。
她回身张开双臂,逼他停在原地,一向对青渌多有忍让的李修炎脸上露出少见的恼意。
青渌似乎知道李修炎心中所想,张口第一句话便是:不用担心。
她伸出手到李修炎面前,摊开手掌,掌心上躺着一根栗色头发。
只见青渌轻轻吹了口气,淡绿色的荧光包住发丝,将发丝从她掌心带离,飘落下来的瞬间,两人身前凭空多出一个陶桃来。
李修炎搓了搓眼睛,他刚才明明看见陶桃往屋里走了,怎么一眨眼又回来了?
青渌解释:我在小桃子的头发上施了障眼法,虽然只是有形无神的替身,但也足够可以瞒过去。说着挥了挥手,随着她的动作,头发变作的假陶桃往屋外走去,你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如何让小桃子的家人改变主意。
李修炎与青渌对视,后者神态严肃,眸光中带着认真,还有一丝没有说出口的责备,李修炎明明比青渌高出半个脑袋,却不自觉感到自己被她压了一头。
青渌没再说话,转身朝陶桃离开的方向走去,留下李修炎一个在原地思索。
让陶掌柜改变主意吗?那么情况无非就两种:一,打消他想把陶桃嫁出去的念头;二,说服他将陶桃许配给她想嫁的人。
如果自己上门去求亲
喂,你小子怎么又来了,打算赖在这里多久啊?自己用点心思招
呼客人不行啊?
陶掌柜估计又会这么说,然后门也不让他进吧。
李修炎深深叹了口气,独自站着的身影渐渐融于昏暗的暮色中。
闭上眼之前周围还全蒙在黑暗中,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从静谧的夜晚到了喧闹的白日?
李修炎先是诧异,随后认真思考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今晚他又入梦了。
现在的时间似乎到了正午,外面阳光热烈,原本在街上游荡的人又饿又热,赶忙溜进路边的餐馆坐下。
餐馆临窗的一张小桌旁坐着一对年轻男女,男的眼廓深邃、鼻子高挺,女的容若清水、眉带俏意,两人长相出众,引得经过的路人和店里的食客频频回看。
他们自己对此毫无所觉,心思全在眼前的饭菜上。
桌上四菜一汤齐全,不过荤的就只剩下中间盘子里那一块肉,少年提起木筷想夹吃,没成想夹了个空。
只见那块肉被另一双横出来的筷子搛起,落入身侧少女的口中。少女满足地舔了舔嘴唇,她的嘴唇光滑发亮,看来之前已经尝了不少。
少年将筷子放下,偏过头:吃那么多肉,你是食人花吗?
坐在此处一起用餐的少男少女便是青渌和那个捉妖师。
青渌弯起嘴角,却只是皮笑肉不笑:嫌我吃得多,你自己倒是下手快点啊,还是说你想要我让着你?
少年双手抱臂:不必了,我可不像你,吃得多干得少,遇见敌人就知道躲在后面瞧。
青渌刚才还有点得意,听了这话脸颊顿时涨得通红,显然被少年的话戳中了痛点。
只听见啪地一声脆响,青渌把手里的筷子拍在桌上,愤愤道:混蛋天师!
少年闻言也是一怒:废物妖怪!
少年声量不低,话说出口进了不少人的耳朵,餐馆内的喧哗瞬间被静默取代,人们纷纷侧目,两人不回头也能感受到周围头来的视线。
那些视线如芒刺般扎在后背上,青渌与那少年收起表情,重新拿起筷子在碗里扒饭,他俩假装若无其事,但绷直的身子透着紧张。
好在视线过了不久便散开,这才使他们松了口气。
少年压低声音凑向前去:你给自己想个名字吧,镇上人多,我再一口一个妖怪地叫你,容易引来麻烦。
名字?青渌支起下巴开始思索,一会儿后眼睛亮起,我们春兰是绿色的花,不如我就叫翠花好了。
少年无情给出评论:好土。
青渌很是气愤:你倒是想个不土的啊!
少年脱口而出:青渌怎么样?取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中的两个字。
青渌皱眉,怀疑道:什么意思?我没读过书你别骗我啊。
少年撇了撇嘴,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给青渌解释起来:意思就是你这朵春兰品貌非凡,既如天空般青苍,也如江水般洁净。
听了这话,脑海中不知怎地变浮现出少年与青渌初次见面是的情景,那是的青渌便是蓝天碧水之间。
青渌在口中默念了两遍,似乎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脸上泛起笑容,天光斜映下来落入她的眼中,眸光盈盈流转,像极了清晨时分挂着露珠的黑葡萄。
我喜欢这个名字!青渌支起手,捧住自己咧开笑的脸,杭清辉,你以后也一直叫我青渌吧。
原来这名捉妖师叫做杭清辉,看了这么久总算知道了他的名字。
青渌张口说的话和她的笑容一样明朗简单,任谁看了都会觉得阳光照到自己身上,唯独这个叫杭清辉的少年不一样,好不容易多了点生气的眼睛变得晦暗不明。
也不知这句话中哪里出了错,又或是哪个词触碰到了他的雷区。
杭清辉没有应声,拿起手边杯盏抿了口茶,趁此间隙悄悄坐回身子与青渌拉开距离。
太阳仍高悬在空中,一缕缕金色光线从窗外进来,落到杭清辉身上去被黑色劲装尽数滤出,唯有腰间宝剑淋到些微闪着光。
像是在阳光下站了片刻又退回到了阴影里。
青渌第一次有名字,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杭清辉的不对劲,伸手推了他一把,问:喂,你怎么不说话?
杭清辉顺势抽回手,从座位上站起身,他没理会青渌,而是朝向这边走来的伙计说:小二,麻烦过来一下,这桌要结账。
还没吃完呢。
突然下的决定让青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屁股抬起一半,看看桌上的饭菜又看看杭清辉。
杭清辉不顾她眼巴巴的目光,付完钱,带着翻飞的衣摆抬腿就走。
青渌只好跟上:哎,等等我!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消失在门外耀眼的天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