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公答:“也无甚良方,只是备下参汤参片,若老爷无力了,服下也好提气。到时也不能饮什么催产药,否则胞宫收得太过,恐与身体有损伤。”
余先应了,先命人去熬参汤备着不提。
他二人又扶着秦老爷走一会儿,这回他虽然面色不好,身体无力,然稳公仍催着要多走,便不让秦业歇息。
又一会儿,午饭送来,余先和稳公便扶着秦业在椅子上坐下。下人另给稳公上了汤和饼子,他坐在屋中一小凳上凑合吃着,余先则去伺候秦老爷饮食。
秦业吃了两口,又叫肚痛,双腿岔得大大的,低着头身子前倾,将那肚皮挤在自己腿间,双手使力去推那肚子。他衣衫又被身上动作扯得大开,可见肚皮间胎儿做动踢出几个凸起,且腹上布满晶莹汗水,随着他喘气用力而阵阵颤动。
余先忙扶住秦业,又按住他手,又是给他擦汗,又等他腹痛稍缓,仍喂些饭食进去。一碗饭不过吃了一半,秦业便挥着手说不成了。
“肚痛……肚痛……腰上吃力……扶我起来走走……”
秦业龇着牙去扶自己腰侧,痛得哎哎直叫。余先和稳公便又驾着他在屋里走。秦业虽叫着要起,现在走了一会儿,又觉得胯间痛得厉害,肚子也坠得不行,又说要坐。稳公又去摸他肚皮,道:“快了,快了,还得再走走。”便不让坐。
秦业觉得自己下身像是要散了架一般,被他二人驾着的胳膊也又酸又涨,面孔涨紫,勉强走着。不知又走了多久,又在凳子上歇了几回。这会儿正走着,忽然宫缩又至,秦业便扎着马步,躬身扶住肚子,嗬嗬低吼着用力。稳公见他身体绷紧,面上、发间大滴大滴浑圆汗珠滚落,忙劝道:“老爷现在还未破水,需得存着气力,现不好用力。”
秦业听了只呜呜摇头,从牙间挤出几个字:“忍不了了——忍不了——
啊——”他肌肉绷紧,大腿不停打颤,手掐在腰间,咬牙往下推挤。余先和稳公紧紧握住他上臂,只见秦业腰上一挺,低喝一声,他原本垂坠的腹部就又猛地一坠。秦业觉自己胯间霎时间就涨满了,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余先稳公两人都拉扯不住。
“啊——”
秦业这一跪又觉得腹中震动,双膝分得大大的,就要用力去推他的肚子。稳公忙和余先一起扶起秦老爷,又按着他的手,劝道:“老爷,还不到时候,不可使力。”
秦业也不说话,只是摇头,到底还是屏气忍耐疼痛,不再推挤。他腿肚儿战战,勉强站起,更觉身下满满当当,腿也合不上了,胯间还是闷闷地疼,只得岔开腿,腆着肚皮慢慢走到床边。余先服侍秦老爷躺下,也不脱那袍子,随后稳公又来探秦老爷身下。
他将手伸入,笔画两下,抽出来说:“快了,快了,已有八指了,老爷已有了春秋,我本以为这产口怕是不易开,谁料这般顺利。好得很,好得很,今夜肯定就能生下了。”
秦业仰躺了一会儿,又觉得腰椎被压得受不住,他自己又实在没力,直叫余先给他翻身。稳公便上前扶着他侧躺过去,给他按了会儿腰,秦业方感觉脊背上酸痛压迫之感略有缓和。
然他刚侧身躺一会儿,又因双腿合拢,那肚腹抵在腿上,腹中紧得很。他将一腿后摆,给自己大腹腾出些地方来,又觉得胯间饱涨坠坠,忍不住扭胯摇臀,将那被褥都绞得乱七八糟。
“啊……啊……唉……”
秦业正兀自喘着,又觉得肚中疼痛又起。他也顾不得什么酸什么涨了,只抱着肚子发狠地推挤,脚抵在床褥上使劲。稳公刚要掀开被子看看,秦业就高呼一声:“啊!”随后面上一片涨红,双脚在床上蹭弄,摆着手不要稳公来。
余先附耳过去听他吩咐,然秦业此时身上痛得厉害,压不住自个儿的声音,这一说话,就叫稳公也听去了:“唔……尿了……”
稳公便快步伸手进那被褥里去摸,果然在秦业腿间有一股子湿意,他又嗅了嗅手上液体,见并无骚味,且颜色清亮,便问秦业道:“老爷可是身下有水,且流不尽,止不住?”
秦业此时羞得满面通红,手臂挡在眼上不去看人,抖着声说:“是。”
那稳公便高兴到:“孕中这肚子压着下头,虽时有漏了黄水的,却大都量少而味膻。老爷这水既清且亮,量又这般多,就并非排泄,乃是破了水了。这水一破,便是快生了。”
秦业听了,一面欣喜,一面更羞。忽又觉得腹中一阵紧缩,更加疼痛非常,似有一硬物直往自己骨头上挖凿一般。他也顾不得羞恼,抓着床褥便是一阵用力。那稳公将被子转了个方向,只盖着秦老爷上身,又撩开他披着的袍子,露出臌胀饱满的肚皮,他将秦业双脚曲起打开,手按着他膝头到:“老爷就在肚疼的时候用力便是。”
秦业这厢颤着大腿,腿上皮肉虽未松弛,也已有了些细纹,此时一阵阵用力,那纹路也绷得深刻起来。
“啊……不成……嗯……”
他一声高呼,觉肚子硬得厉害,张着大腿腰上用力,拼命推挤,也渐渐感到似是有个硬物挤在自己道中。到底年纪大了,用了半天气力,又觉得没生出什么来,只有下身水液一股股流出,这一会儿又没了力气,松开手来,头歪在一旁呼呼喘气。
稳公又去看他下身,见洞口虽开,里面却黑黢黢的仍空无一物,便道:“老爷再用力。”秦业勉强搂住肚顶,低吼着发力推了一会儿,腿上又是一滑,便落在榻上。他摇头哭到:“不成了……不成……歇歇吧……”
稳公见他尚未见胎头便气虚力短,怕他拖得长了,胎水流尽,就连忙催余先去拿参汤来,自己又去推秦业腹顶。秦业这一下吃痛,又嗯嗯地用起力来。只觉得自己道儿被挤得满满当当,那胯骨也痛得不像自己的。秦业原本束得规整的头发已经变得歪斜,落下几缕被汗浸透了贴在颈间,随着他扭动挣扎在脖子上蹭着。
“喝——啊——”
“好!好!已经看得见头了!”
稳公高声道,秦业听此一言,也心中振奋,又随着腹痛发狠用力。然那稳公其实只看见些黝黑发顶在洞口若隐若现,这头要出来怕是还要一些功夫,不过借此激一激那秦老爷,不叫他颓萎罢了。
这秦业觉下身痛得裂开一般,呼哧呼哧使了半天劲道,涨得又更加厉害,不禁双手反抱住枕头大喊:“不行了——不行了——”这时又觉得有人在自己臀间做动,又要躲闪。稳公忙到:“见着头了,我帮老爷弄出来,老爷快用力。”
于是秦业又紧咬牙关,使劲往下推挤。那稳公也趴在榻上,一手箍住秦业一张一合的洞口,免得它翕张之时胎头缩回,又是大声呼喝叫秦老爷用力。
秦业按着肚腹又使了一回长力,牙齿几乎将下唇撕烂,忽觉得下身一阵爆痛,啊啊大叫起来。稳公忙到:“头出来了,头出来了一半!老爷快快使力!”这时余先也至,一探头,见老爷股间夹着半个黑黢黢的物什,忙把参片奉上让他含着:“
老爷,确是见到头了,快使力!”
秦业呜呜落了两滴痛泪,又是挺身哭叫,忽听得一声“头出来了!”他心神一松,便昏了过去。余先忙将带来的参汤给老爷喂了,又替他拍胸顺气,稳公亦按揉他虎口、脚心几处穴位。
这一番忙乱,秦业又悠悠醒转过来,只觉下身火辣辣的,叫他不敢动弹,也顾不得如何自持,只是哭到:“不生了……不生了……”
余先忙劝慰他,秦业却摇头不听,直说:“生不下——生不下了——啊——”他虽是心里惧怕,然腹中疼痛却急得很,这胞宫紧紧一收,叫他不得不发力推挤。
“哎……哎……不成的——啊——”
秦业辗转着又推了好一会儿,又叫痛不止。“背要折了——要折了啊——”
稳公略一迟疑,便叫余先将秦老爷扶起,自己又上榻跪在他身前,将秦老爷衣服脱了,双臂搭在自己身上,双腿分开跪着。余先侧立在床榻边上,按着秦业双腿。这姿势叫他肚腹坠得更快,秦老爷痛得双眼发花,也顾不得自己赤身露体,屁股撅得高高露在外头。他一味塌着腰,手握在稳公肩头,拼命推挤。这时一阵撕裂痛楚传来,秦业只觉得那洞口处尖锐疼痛窜上头顶,高喊一声,扑在稳公身上动弹不得。
余先高喊道:“肩出来了!”稳公忙去推秦老爷肚腹,又说:“快了,快了,老爷再用力!”
秦业却觉口鼻生热,喉咙里几乎冒出火来,下身痛楚非常,使不上力气,只合着眼皮摇头不止。
稳公正着急之时,忽听得外头仆妇隔门通传:“禀老爷,小姐车架回府来了。”
秦业一下虎目圆睁,握紧稳公手臂,猛地抬起身问:“何时到的——嗯——现到了哪儿了?”
那妇人答道:“方在门前下了车,这会儿正回屋梳洗换衣,等去老太太那儿请过安,再要往老爷这儿来了。”
秦业瞪大了双眼,生怕养女知自己老蚌生珠之事,一下子心中激荡,身下肌肉就绷紧了,不自觉沉身塌腰,好一会儿才答道:“嗯……下去吧。”
稳公见他有起了精神,忙将方才的参片又喂他一块含着,一面推挤他肚腹,一面让他用力。秦业手靠在稳公肩上,身体下沉,头埋得低低的,屏住呼吸颤抖着用了两回长力。听得下身一阵响动,觉得自己道间巨物一下子滑了出去,这才脱力喘息不止。
稳公将秦业放到床上,净了手去剪孩子脐带,又道:“老爷,大喜,是个哥儿。”
秦业心中不止是悲是喜,面上落下泪来,冲着余先略一摆手。余先便跑出门去,叫来一小童,叫他向老太太报喜去。又叫来另一小厮,命他去叫先前备在后院的乳母丫鬟等人来。
这秦老太太听闻生了个孙儿,喜不自胜。时可卿正在老太太床前问候,老人知儿子心事,就说是秦业后院姬妾生子。可卿听了,晓得自己得了个兄弟,自然也是欢喜。
老太太心中高兴,又想着要见那孙儿成人成家,心中更有了一股子劲儿,这病渐渐又有了起色。待到孩子满月,秦业便将他送去老太太处住着,平日照料吃穿由乳母丫头管着,只为叫老母亲时时看着他能开心些罢了。
然老太太毕竟重疾难返,又勉强疼爱了那孩儿一年,就去了。秦业心里虽是哀痛,也知道母亲已是延了一岁多的命了,心中算略有些安稳。
不过生他下的这哥儿身体却不强,当日抱到老太太院中不过一小段路,又用厚厚的襁褓裹了,还戴着皮毛小帽儿,叫乳娘紧紧搂住,仍然是经不得,第二日就发起热来。未至周岁之间,又多有病痛,家里人都生怕他养不活。
有些知道内情的,晓得哥儿是老爷怀胎八月所生,不免有所议论,说什么“七活八不活”云云。这些话叫秦业听去了,心中大恸,心想早知这样不如早一月生了。
也是这秦府中人不通孕产之道的缘故,竟无人晓得这胎儿在腹中,乃是每一月便多长一些的,这七月的孩儿,自是没有八月长得齐全,哪里更易活得。不过是看七月胎儿生得青紫,自以为活不了了,谁料却有能活的,八月胎儿看似健壮,谁料却又有养不住的。如此这般,竟以讹传讹,觉得是七月更易活了,若是秦业垂问那稳公稳婆,便晓得是大错特错了。
可惜秦业此时并不知晓,且他又恨自己不中用,不能多保这孩儿一月,叫他不足月而产;又恐怕是自己老迈气弱,故而孩子出生也元气不足;也怕是因自己起先不欲留这孩儿,父子连心,叫他在胎里晓得了,也不愿好好长大生出来,由此更加自责难过。
因而之后他虽时常做严父教子,叫秦钟念书知礼,却也不敢逼迫太过,不时又要溺爱疼惜,在银钱上更是没有不应他所求的。是以秦钟虽然养得孝顺乖巧,腼腆听话,却又自有一副荒唐脾性埋在心里,许是因这一桩忧患,才引出之后许多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