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谨最后是和陈浮在公司外一家咖啡馆见的面。
他看着爱人推开包厢的门,平时冷漠中带了柔和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怀着事,此刻无端令人微微胆寒起来。
“怎么了。”陈浮落座后问道。
“你……”郁谨犹豫一瞬,最后决定开门见山,“我刚才发现,我好像大学和唐百灯交集很深,但完全忘记了,你知道这回事吗?”
对着陈浮,他有些不想说出“很喜欢”这样的形容来,嘴中绕了几圈,还是换成了“交集很深”。
但无法否认的,在粗粗看过那部电影,回想起大学很多事后,他心中对唐百灯那点无法言喻的情愫开始野草般猛然高涨,一时之间,再望着陈浮时,原本坚定不移的爱慕竟有些雾里看花起来。
就好像这段感情是生在湖面上的浮萍,蓬勃得无根无由,于是狂风一吹,便也彻底散开了。
陈浮动作一顿,抬头看着郁谨。
他一时间看不透爱人在想什么,只听男人道:“是吗。”
“我是在你大三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是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郁谨完全听不出陈浮其实是在诱导,诱导自己说出究竟记起来多少,只当陈浮是真的不知情:“是的,是大三,但我大一应该很喜欢唐百灯,大二还和他拍了戏,然后大三遇到你了,按理说,我不应该……”
他既然对唐百灯当时那么喜欢,怎么会短短一年不到,就又对陈浮“情深根种”?
在这一刻,电影里“红拂”对唐百灯近乎疯狂的迷恋,顺着那件开满玫瑰的旗袍,狰狞地流淌进脑中每一条神经纤维里,视线里一片猩红色。
虽然没有说完,但郁谨自己都未发现,这句话对陈浮来说,是多么残忍。
他看着陈浮,心里晃过的莫名尽是“老板”充满温情地对他笑:“红拂……”
红拂……郁谨喃喃道:“我想问你,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失忆’的,到底忘掉了多少……”
眼前和唐百灯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无论是曾经自己的“春情萌动”,抑或后来那个人残忍又孤高的拒绝,都恍若发生于昨日,反而是从唐百灯出国,初遇陈浮开始,一切好似宣纸被泡进水中,晕开模糊的笔墨,纸上的人物面孔也扭曲起来。
他怎么就恰好忘掉了唐百灯,记忆还能非常人性化地自圆其说?
陈浮真的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吗?
双手突然被握住了。
郁谨抬头,男人的手温热有力,把他一下拉回了这件小小的咖啡包厢。
“当时你并不怎么和我说以前的事。”陈浮道,“好像也并没有过恋人的样子。”
郁谨一怔,下意识顺着爱人的话往下想——难道其实是自己在遇到陈浮之前,就不记得了?
不会是当时被唐百灯的拒绝刺激得太过,记忆为了自我保护,主动删掉相关情景了吧?
这样倒是说得通。
虽然还是有点奇怪,而且为什么连拍戏也忘了?自己根本不会忘记和演戏有关的事情。
简直就像,“唐百灯”这个人物,被人从脑中强行抹去一般,顺理成章爱上的“陈浮”,此刻竟显得单薄又矛盾。
郁谨踌躇了一会儿,手掌上的热度一点点加重了心中天秤的重量——或者,真的是自己弄错了;或者,就这么自欺欺人下去,反正陈浮现在……
——“呯!”
“这一切谎言也该结束了吧。”
一道男声猛地劈进两人当中。
包厢门瞬间洞开,一只脚步踏入,随之显现的人影,高挑的身形与近乎妖艳的脸庞,不是唐百灯又是谁?
郁谨惊骇起身:“你怎么……”
这一刻,眼前的场景和前不久的电影画面瞬间重合起来。满舞女的窃窃私语里,化妆室的门轰然打开,身着西装,手驻文明杖的男人,缓步踏进,轻慢地扫视一圈:
“没想到,我要捧的人,还有不长眼的在置喙啊。”
“我怎么出现在这里?”唐百灯一笑,依稀间流露出一点暴怒和阴冷,“我不想再看你被他骗得团团转,还自以为收获了独一份的爱情。”
他直直看着陈浮,话却对着郁谨说的:“当年没有答应你,是因为家里人早就给我安排了好了出国,和你在一起只会耽误你。可后来我们一起拍了那部戏后,我才发现……我真的放不下你。”
“鱼鱼。”他又转头盯着郁谨,“我后来出国只是想把那边的事处理完后,就回去找你,求你答应我……迟来的告白。”
郁谨心中一颤。
“没想到,等我回来时,你已经对陈浮爱得要死要活了。我再无赎罪的机会。”
“这要是这出自你的本心,我绝无二话。”
“可一切根本就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谎言!陈浮把你对我的感情扭曲到了他身上。”
话音刚落,郁谨桌前便被丢上一垛厚厚的文件,上面各种中文或英文的诊断治疗书张牙
舞爪地闯进视线:“鱼鱼,他一边串通了医生,让你误以为你对他深情不悔,一边又吊着你的胃口,不给你回应,他就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你真的能看透,这个人皮下到底藏着什么吗。”
郁谨指尖发抖,不由自主翻开了面前的纸堆,专业名词很多,但只顺着结果往下翻:非病理性记忆障碍,修正后情绪异常……一字一句,每一个病症与疗程最后的患者,却都写的是他的名字!
唐百灯正欲再言,对面的陈浮猝然起身,忍无可忍般,长腿一迈,一把攥住了唐百灯的衣领。
两人离得极近,陈浮手背青筋暴起:
“这么冠冕堂皇?当时你拒绝阿谨,到底是要出国,还是根本看不上人家?八年了,又后悔了?”
唐百灯闻言,亦是冷笑——自从发现郁谨进了陈浮的别墅后,近一个月都没出门,傻子都能猜到两人在里面干些什么,陈浮又防人防得厉害,固若金汤的别墅,连个别有用心的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本来还想着徐徐渐进,毕竟自己的黑历史在陈浮这里也不少,真要算起账来谁都讨不到好,可这一场囚禁,那一天花园高楼上的窥伺,轮椅上青年近乎娇媚的疲态,依赖的十指交缠……是陈浮先打破了平衡。
想到这里,他再也不欲多忍,这一个多月来,甚至这八年来,不知是眼前男人还是对自己的怒气,一下烧到他喉口,燎得他也忍无可忍,所有风度此刻皆被抛向脑后,直接暴躁地化为挥到陈浮脸上的一拳:“你他妈就是个乘人之危的贼!”
陈浮微微一偏头,拳风险而又险地从脸侧扫过,脸颊瞬间惊起一小片红肿,向来冷漠平淡人也动怒了,抬腿向唐百灯膝弯踹去:“我的人你也配肖想?”
瞬间,两人纠缠着扭打起来,像两头震怒的雄兽般,一边撕咬着一边又极有默契地远离郁谨,腿风扫过,角落的花瓶在清脆的哗啦声中破了一个大洞,狭小的包厢顷刻间一片混乱!
郁谨被这峰回路转的场景惊呆了,他站起身,正要阻止这场一仿佛在往死里揍人的困兽之斗。
一丝阴影划过,隐秘处不知是魔鬼的低语,还是强行忽略的心声——
都不是什么好人,打死得了。
他恍惚了几秒,等再回神时,两个男人已经扭打着摔到地上,包厢里雄性的喘息粗重又急促,两个人皆是双目发红,脖颈青筋暴起的恐怖模样,拳头砸到骨骼上的声音清脆又骇人,每一脚都是恨不得直接打死对方的粗鲁与凶狠。